第174章
姜正则洗完碗，在围裙上擦了擦湿漉漉的手，随后解开围裙挂在一旁的挂钩上。
他摸出手机看了下，崔明曜果然还是没有回复他信息。
昨天打电话，说到后面，崔明曜说的话越来越听不懂，言语中透露着一股慷慨赴死的决心，却以诙谐轻松的语气跟他聊了些缥缈的未来。
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只想知道他该怎样解决这一切。
崔明曜不答，只是说，等你明天把钱还清了，我就告诉你。
姜正则捏了捏兜里的银行卡，昨天晚上他就已经翻出来放在口袋里了。
所以说这就是崔明曜说的时机到了吗？虽不知道此刻还清欠款的目的是什么，但如果要他做，他便做。
早就该做了，欠他的早就该还清了。
……
崔明曜起了个大早，昨夜早早的睡了，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早上起来的时候发现多了60多个未接电话。
大部分都来自于安东根和姜正则。
崔明曜手指下滑，解除了静音模式。
他穿戴整齐，翻出限制解除之前最爱穿的深色系的黑西装，梳起了许久未梳的大背头，喷了古龙香水。
领带夹手表袜夹黑皮鞋一应俱全……就连眼神也变得犀利而肃穆。
“你……打扮成这个样子干什么？”007好奇地问。
崔明曜眸光冰冷，走进了书房，一言不发地打开了电脑。
“莫西莫西？”007更疑惑了，“难不成原主回来了？嘶……正则钱还没还清啊，我这还没有播报呢。”
说着，崔明曜摆放在电脑旁的手机应景的震动了一下。
这一下，007接收到了信息，自动的播报起来。
“任务对象姜正则已还清十亿欠款，恭喜宿主完成任务。”
崔明曜眉梢微动，拿起手机一看，果不其然，屏幕正中间赫然显示着银行卡汇入四亿元的短信。
“任务对象姜正则于20XX年5月21日还清十亿韩元的欠款，恭喜宿主完成任务！”像是担心他没听见，007又播报了一遍，具体而准确，“宿主崔明曜将于24小时后自动脱离漫画世界，倒计时23小时59分21秒。”
来了！
崔明曜眉心一跳，瞳孔逐渐扩大，耳边重复两次的播报是他离开世界的倒数。
到来了，这一天终于是到来了。
明天的这个时候，当朝阳散入落地窗的这一刻，他会随着世人的谩骂和对姜正则的误解一同离开。
他会离开姜正则的世界，此生再不相见。
再不相见……
无边无际的不舍与痛苦像发射出去的子弹，打在肉里钉在骨头上，强烈的灼烧和疼痛感顿时蔓延开来，由内而外的扩散，一路漫过咽喉。
好苦，好痛，好舍不得。
崔明曜重重呼了口气，颤着手拿起边上的马克杯。
浓郁的美式漫过喉咙，苦到麻痹神经的滋味，瞬间席卷了他的整个味蕾，也正因如此，他暂时将心头的苦涩压了下去。
他松了松领带，先是上传了昨天晚上已编辑好放在存稿箱的文字，再点开了直播软件。
为了防止回到身体的原主翻供，他必须要将事情做绝，用现场直播告诉所有人，他的真面目。
“明曜……十亿还清了，还有不到24小时，你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所以……”
“我知道。”崔明曜沉声道，“所以，我不能浪费时间。”
“不是，你的手机一直在震动，是正则给你打的电话，如果你不接的话，说不定以后就、就没有机会接了。”007提醒道。
崔明曜心跳一滞，刚被压下去的苦味又涌了上来，他蜷了蜷手指，克制住了自己去接电话的的动作。
不行，不能接。
“现在我没有时间。”
“明曜，如果说，姜正则要来找你呢？”007大声问，“他现在在路上，正在赶来的路上，并且马上就要来敲响你的门，你也不要见吗？”
崔明曜手上的动作一顿，“为什么……”
“你早就知道的，他喜欢你啊！就是因为在乎你，所以才想陪你同甘共苦。”
“喜……喜欢我？”崔明曜说，“原主对他做了那么多坏事，他怎么能原谅？纵使原谅，我也不能和他在一起，原主必须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价，他必须进监狱。”
“可你有没有想过，他相信你的说法，你们自始至终就是两个不一样的人，他喜欢的是你啊！”007说，“如果你这么做了，最后的大结局会变成什么样……追了这么久的漫画居然是be，读者怎么能接受主角不在一起呢？”
崔明曜收回视线，不再搭理007的发言。
他决定了的事情就不会轻易改变，就算是姜正则来了也不能阻止。
《菟丝花》的be是必然的，他不可能让姜正则和原主有一丁点重归于好的势头。
“天呐噜，这样的话订阅就会大大的下降啊，哦莫！”
“这样的话完结直接死啊，明曜，你冷静一点，你再考虑一下吧。”
他直视前方，目光坚毅，理了理衣领，“你不用劝了，我意已决。”
“可是……这不就是烂尾了吗？我我真的……”007的语气里尽是懊悔，“我以为你不会把事情做的这么绝的，其实，其实你也知道，姜正则心里有你，连他都不能把你劝回来了吗……”
如果知道漫画的剧情会崩坏成这个程度，当时就不选他了……
早知道……唉。
“系统。”007黯然伤神的时候，崔明曜突然叫了他一声。
“嗯？”
“其实你是原作者吧。”崔明曜说。
此话一出，如平地起惊雷，顿时把007的思绪炸了个轰隆响。
“什什什……什么？”
“其实我早就有这个怀疑了，这么看重情节走向和观众反响，尤其是天天盯着订阅不放的……”崔明曜有条不紊地说，“除了作者，还有谁呢？”
“你……你怎么能猜到的？”007惊得声音都变了，“我我我……”
“我曾经做了个梦，很混乱，醒来之后就不记得里面的内容了，只能记清一句话。”崔明曜右手把在马克杯上，食指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杯沿，“相爱的人能够突破时空，跨越次元。”
007那头突然没了声音。
“我在想，这是不是命运对我的提示。”崔明曜说，“那个梦里一开始是你的声音，尖细尖细的萝莉音，后面就变成了一个成年女人的声音，我思来想去，其实是你对我的求救吧。”
“……”
“后面我去搜索了一下原作者花生酱，28岁，199X年出生在韩国的一个偏僻小县城里，家境贫寒，从小对画画具有浓厚的兴趣，并展现了极高的天赋，但学习绘画的成本太高，家里支撑不了，所以自成年之后，她就一边打工一边挣钱，养活自己的同时也没有放弃自己的爱好，大学毕业之后就走上了职业画家这条路。”崔明曜道，“可是韩国的职业画家这条道路太卷了，天才如过江之鲫，漫画行业盗版现象严重，平台分成高，落到作者手上的订阅就少，要想多挣钱全靠肝。”
“幸运的是，花生酱的画风独树一帜，在一众漫画中脱颖而出。”崔明曜说，“不过我还查到了，作为漫画的主笔，花生酱和团队内的编剧不和，因此在漫画的创作中总会出现剧情突兀的事件。后来她觉得编辑编的故事都不足以支撑她想表达的意思，就辞退了编辑，自己一个人构思剧情。”
“既要迎合市场，追逐热点，又想推陈出新，打造让人眼前一亮的剧情和人设。”崔明曜说着说着，转换了主语，“你给姜正则安排了一个凄惨的身世，又用韩漫经典的狂攻形象塑造了崔明曜，前半段你花大部分篇幅解释崔明曜的过去是想使人物更丰满，也好让读者有情绪上的铺垫，让姜正则和崔明曜有重归于好的可能性。”
“然而一不小心没把握住度，用力过猛，评论区骂声一片，你压力太大，又想不到后续的剧情，多重折磨之下，重病进了医院。”
“我猜你应该没有从医院里出院吧。”崔明曜顿了一下，继续说，“就像我一样，遭遇车祸变成植物人，在机缘巧合之下，你成为系统007，而我成为执行任务的宿主。”
“要想重生是有任务的，我的任务是让姜正则还清欠款，而你的任务，就是督促宿主走出最佳结局，完成《菟丝花》这本漫画。”
说完这么一大长串，崔明曜终于停了下来。
他双手交叉，身子向后靠，躺在黑色皮革的靠垫上，方才发出去的帖子已经引起轩然大波。
无数个电话蜂拥而至，摆放在一旁的手机根本没有暗下去的空闲，一条条消息在屏幕上滚动。
崔明曜随意扫了一眼，再度拿起加浓美式啜饮了一口。
好苦，特别苦，是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味道。
是要离开这个世界的味道。
007那头半晌不讲话，就连代表着在线的滋滋电流音也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