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包厢一面是单面玻璃，一楼大厅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隔音性十足，宋温言站在玻璃墙边，忐忑地等着林津来。
几乎聚会要结束，林津姗姗来迟。
宋温言听见开门声，眼睛一亮，小步挪动到林津面前，纠结着该如何解释自己今天为什么来到聚会。
但显然，林津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开门见山道：“我之前让你拿的快递，你还没拿？”
快递？
宋温言恍惚想起，那天他担心宋竞阳的伤，给忘了。
“抱歉，等宴会结束我就会去取的，这次我一定不会忘记了。”宋温言着急找补道。
“没事，”林津没有多余的表情，宋温言看不懂，这是真的没关系，还是他不愿意给自己过多的情绪，“那个东西不重要吗？”
“重要，”林津抽出a4大小的纸质文书，“所以我亲自带过来了。原本是想带回去谈的，没想到你也来了，看看吧。”
纸质文书没有多余的修饰，表面“离婚协议书”显眼又伤人。
这三年，虽然宋温言并没有多喜欢林津，但他已经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做好了伴侣应该做的事情。
宋温言咬着牙：“我能问一下，为什么吗？”
窄框眼睛度数不低，再加上刘海的遮掩，林津从没看清楚宋温言的脸，但此时他仰起头，眼眶不过露出一点红，不太能让人直视。
林津喉头一动：“我们之间的联姻本就不是你情我愿的，我不喜欢你，这点你应该清楚。”
“之前不离婚，是因为没到时间。”
“还因为，我没遇上喜欢的人。”
这些话说的足够委婉，但林津语种表达的意思坚定：他要离婚，他要去追求他真正喜欢的人。
宋温言小声吸着鼻子，用尽所有的力气为自己最后争取一下：“那我们真的没有一点点可能了吗？”
“没有。”林津望着他，没有犹豫。
他承认自己对婚姻的不忠，但本来就不是因为爱组成的婚姻，也没有让他陷入道德困境的必要。只是他没想到，这个beta似乎，很喜欢自己。
林津揉揉眼睛，想着到时候多给一些补偿就行了：“离婚协议书下个月生效，你拿回去，签好了，我一并交给律师。”
宋温言再没有反驳的权利：“……好。”
面前的beta在小声啜泣，林津能感受到，但他认为自己没有安抚的必要。侧过头，单面玻璃忽然映出蓝灰色alpha的身影。
温温的丈夫？
他碰杯的人不是温温。
林津攥紧拳，以他alpha的直觉，这肯定是个轻浮没定力的人，而且根据温温的直播来看，他丈夫是个经常不在家的人。
所以，不在家，是在外面调戏别的omega吗？
等宋温言勉强维持好情绪时，包厢早没了林津的身影。
他抱着离婚协议书，眼底一片茫然。
他接下来该做什么呢？宋家交代他的所有事情，他一件都没有完成。从小被当做omega培养，花大价钱送入榕城最顶级的omega学院，但最终他分化成beta。和林家联姻，最终又要以离婚收场。
从小到大，一点一滴的失败案例，如同阴影般笼罩着宋温言。
他似乎，做什么事情都不会成功。
手机在震动，勉强唤回宋温言的思绪。
是宋竞阳打来的。
他吸吸鼻子，咳嗽两声缓解啜泣带来的酸涩，确保自己的嗓音没有半点被发现的可能后，接通电话。
“怎么了？”
“哥，你……哭了？”
其实在很多时候，宋竞阳比他表现的更像是哥哥。比如小时候父母要求自己做饭，说是为了锻炼他，宋竞阳会站出来说家里有保姆。各种各样的家务事，全都是被宋竞阳一比一抵挡回去。
就算是自己被忽视，被不在意，宋竞阳是永远站出来为他鸣不平的人，也是在一众人中唯一能敏锐察觉到自己情绪的人。
有时候连宋温言都没意识到自己是在生气，伤心，但宋竞阳可以。
宋温言努力扬起一抹笑：“没有，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好不好？”
“你还在包厢里面？”宋竞阳没有听他的话，电话里的脚步声和掩着的门外传来的渐渐重合，放大。
宋温言还没反应过来。
宋竞阳逆着水晶吊灯的暖色光推门，蓝灰色的头发些许凌乱，看不清表情，只能注意到他靠在耳边的手机泛着微光。
空中响起宋竞阳一声无奈的叹息，接着是他身上浓厚的，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的清新味袭来，彻彻底底将自己包裹起来。
“哥，之前不是说好了，什么事都记得要跟我讲吗？”
大概是许久没人承接住自己这么浓烈的情绪，宋温言第一次哭出声来。他有点泪失禁，晚上刷到感人视频，就算房间只有自己一个人，也只会蒙在被子里悄悄哭，喉头哽咽到说不出话，还是没学会哭出声。
可今天，他将脑袋埋在宋竞阳怀中，泪水决堤，哭声再也压抑不住。
宋竞阳没说话，温热有力的手拍打着宋温言的背，一种安抚意味。
自己心里却涌上一股强烈的自弃感，眼眶渐渐充斥上红意。
前世，他没有在的时候，宋温言是怎么熬过去的呢？自己明知道父母为名为利，还是狠心将他抛弃，一个人跑去国外……
视线移动，他瞥见地上被阴影笼罩的离婚协议书。
先是隐隐的欣喜，怀中颤动的人又将他打入无间地狱般。因为离婚，他哥崩溃成现在这样，那个林津到底有什么值得他喜欢的！
凭什么？明明是自己陪他哥长大的？
一闪而过的阴翳被理智剥夺，宋竞阳咬着牙，捏着宋温言的肩膀。
“哥，林津要跟你离婚，你不愿意是吗？”
失去怀抱再没遮掩，宋温言垂着脑袋点点头。
宋竞阳半蹲着，垂落的手收紧：“为什么？哥，你和林津根本没见过几面，你就，就怎么喜欢他吗？”
宋温言啜泣声都停住两秒，缓缓抬起头，不太理解般：“我，我不喜欢他啊。”
霎时间，所有悲伤悔恨自弃全都被抛到脑后，宋竞阳说不清算什么，隐隐觉得有种珍宝失而复得的强烈兴奋，鼓点声般的心跳，鼓声渐放大，密集。
“哥，你真不喜欢他？”宋竞阳还是怀疑地询问两句，“那你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
宋温言不太好意思地揉揉眼角，捡起地上被泪水打湿的离婚协议书，没说话。
“哥，”宋竞阳摇晃着宋温言肩膀。
无奈下，他抬头，是时候该真正审视自己了：“宋竞阳，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失败。”
“各种意义上的失败。我没能成为爸妈心中完美的omega，我分化不了是生理原因，但他们送我去的omega学院，学做饭，学钩织，学养花插花，学钢琴艺术，可我除了学会做饭外，其他都很差很差，我钩织总会把东西钩得奇形怪状，画画连基本的人体都怪模怪样的，我钢琴弹错音，就连唱歌也总不在调上。爸妈没有怪我。”
“可现在，我连他们最后的期待，维持宋林两家的关系都做不到。”
“宋竞阳，我好像做什么事情都会失败的。”
宋温言紧紧盯着宋竞阳的嘴，不想错过宋竞阳对自己评价的一字一句。
宋竞阳张唇，就在宋温言以为他会说什么时，他只是狠狠吐出气，手掌随意抹了把眼睛，说话声有点颤。
“宋竞阳？”
包厢隔绝外界，随着这声落下的同时，耳边响起宋竞阳的浓厚哭腔：“哥，对不起。”
还在疑惑，一只手环上自己的腰，用力，收紧，另只手把自己的脑袋靠上他的肩膀，嘴里还在念念有词：“哥，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走的，我不该赌气，不该就这样抛弃你……”
宋温言不太理解这人身上猛然爆出的强烈情绪。
手扶上宋竞阳的背，但宋竞阳的情绪消化能力着实比自己强太多，不过几秒，他咳嗽两声：“哥，吓着你了吧？”
“但其实我想说的是，也是我从小都在问你的，哥，爸妈交给你做的那些事情你真的喜欢吗？真的适合你吗？”
“生活是你的，你想学艺术，还是想上综合类大学，都该你自己选择的。就像我，我不喜欢管理公司，不想继承他们的企业，我想学设计，所以我拼尽一切，就算是说谎，我都要去。”
“哥，你的人生该是你自己的。”
自己的？
这番话并没有给到宋温言太多启示，从小到大他习惯了听话，自我是不完整的，他攥着手：“可要是我没有喜欢的东西，我该怎么办？”
宋竞阳细细帮他思考：“哥，你喜欢直播吗？直播会让你觉得有负担吗？会不会让你觉得你该有一个终点要达到？”
当初直播，一是无聊，二是可以分享做饭的教程，宋温言摇摇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