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蕴他仙骨 第49节

  他的眉眼凌厉,静寂之下酝酿着一场疾风骤雨,“末了,寻池荇。”
  受凡人香火供奉的人神,大都不可决断凡人生死,可濯水笃定,祝亓的半截身子已然没入了黄土。
  欸,你说你招惹谁不好?
  ……
  夏令的西皋骋目望去无不绿荫蔽天,地上的草甸汲取黑垆土的养分生得绿莹莹,林莽翠鸟鸣啭,溪涧的奔流拍击山石犹如军马驰骋,茂林深处却另有一方秘境将山岭的一切喧嚣通统阻绝。
  宋携青寻见祝好时,日头已扎入峰峦,只堪堪露出个小角,西皋宛若栖息在暖黄的纱笼下。
  她带着妙理藏身在一处受藤蔓掩蔽的古墓。
  古墓经过百年风吹日晒加之初建遭人捣毁、掘尸,到了百年后的今日已坍塌作一方窟穴。
  他不曾想,百年前栖居一时的墓穴,得以在百年后为他的妻子遮挡一时的风雨。
  穴内昏暗,宋携青随手捡了些苦藤干枝起火,明黄的火光照亮相互依偎昏睡的二人。
  俩人面色灰灰,妙理更是透着不正常的乌紫,祝好在睡梦中的眉紧着拧起。
  宋携青将手拭净,在祝好身前蹲下,他的指腹轻柔地抚平她蹙起的眉。
  二人呼吸和缓,然而在如此危境下又岂能熟睡?就算他方才的动静再轻,也不至于没有将她惊醒,是以,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其它猫腻。
  宋携青略通一二浅显的脉象,他轻手轻脚地将俩人分开,安置好妙理后,宋携青将祝好护入怀中,他搭上她的脉,并未探出什么危情,他紧绷许久的神经才得以缓上片刻。
  怀里的女子抓髻凌乱,勾着好些草屑,出门前的珠簪也落了个干净,她的嫩杏长裳沾泥残破,宋携青卷起祝好的衣袖,露出小臂上细微的红痕,想来是在奔逃之时被荆棘划伤的,反观祝好另一只手的臂处却是血淋淋。
  他自包袱里取出提前备好的绷带伤药,为她将污血拭去,宋携青盯着她臂上孔眼大小的伤口,神色沉郁。他将软膏轻柔地涂抹在伤处,为她包扎,连同细小的红痕也不放过,而后,依次检查祝好的身上可有其它创口。
  当宋携青的掌心抚上祝好的后脑时,他的手蓦地一顿。
  借着身前光焰,宋携青拨开祝好后脑的乌发,只见小丘隆起,头皮泛着青紫。
  宋携青再次抚上祝好后脑鼓起的小丘与臂上的伤口时,他的手指难以抑制地发颤。
  她分明在他身侧,他却一次次地让她蒙难。
  宋携青的双臂将祝好牢牢锁在怀中,他不断收紧,不容与她有丝毫的缝隙,火堆噼啪作响,火星子四散,他眼底除却映着温暖的光焰,也映着刀枪剑戟,寒光凛凛。
  他集衰草败叶作榻,取出包袱里的披风与绒毯,分别安顿祝好与妙理。
  宋携青踏出窟穴,残阳如血,铺就他的前路。
  打从将才开始,不远处就频频传来呼救声,而传音之地正是濯水捆着祝亓的方位。
  宋携青循着残阳,踩着山道的枯枝烂叶,闲步上前。
  祝亓跟猫儿狗儿似的拴在树下,他被濯水打得那叫一个鼻青脸肿,两
  手背上甚至留有青紫的鞋印,他见一人朝此地行来,祝亓长时间的绑束导致他的两眼一刹恍惚,并不能瞧清来人的貌相,可他哪顾得上是人是鬼?是女是男?祝亓咬死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撕扯血腥的哑嗓大喊:“救命!贵人!救命啊!”
  怎料那人不睬,自顾自挽着襕衫下了一侧的溪涧,此人背对祝亓,哪怕祝亓如今清了神,也没法看清来人的面貌。
  眨眼间,此人顺手拾起的木棍上已然刺着一只肥美的黑鱼。
  祝亓忍无可忍,嚷叫道:“我说你!你是聋子吗?!可有听见我在呼救?听……”
  声音戛然而止。
  宋携青回首的同时,祝亓不意咬到舌根,腥味充斥舌口,血水自嘴角缓缓淌下。
  他不受控地全身哆嗦,一遍遍在心底告诉自己,是,宋携青是祝好的夫君,是,宋携青是祝好的救命稻草,不是他的,是,宋携青会为祝好不平,所以至始至终视他如无物,但是,宋携青也只是个普通人,到底不能将他如何不是吗?
  宋携青若无其事地在空地上搭起木架,生起火,他从袖中抽出匕首,在石面反复磨刃,匕首锋利,寒芒刺眼,祝亓但见其人手起刀落,鱼头骨碌在地,他反手轻轻一划,鱼肚自两侧剖开,他就手掏出脏器,以刀背剔鳞,明明是在杀鱼,宋携青的一行一举偏又雅正风韵。
  他起手烤鱼,清理干净的黑鱼在火舌的炙烤下渐渐现出金黄的色泽,喷香随即钻入祝亓的鼻,惹他肚子叫个不停,直至天际只余钻出群峰隙缝的最后一抹落晖,宋携青将刺着烤鱼的木棍插入火堆一侧,向祝亓迈近。
  随着他的迫近,祝亓透过宋携青平和的神色窥破隐伏的在深处的万千骇浪,他眼底的愠怒远比炽焰更加强烈。
  宋携青在他两步开外立定,“说说,如何绑的她?对她做了什么?逐字逐句、一件不落的告诉我。”
  此时的宋携青在祝亓看来仿若索他命的厉鬼,直教他打怵,祝亓下意识瞥了眼金黄酥香的烤鱼,脑际不断重映宋携青方才杀鱼的模样,他直觉自己的下场亦是如此,宋携青将以最平静的神情,剖开他的膛间,取出他的脏器。
  宋携青仅仅只是立在自己跟前,却已被他自内而生的威压镇得险些喘不过气。
  祝亓不得已,只好将事情的始末统统道出。
  纸团是他托人送交祝好的不错,绑票祝好的也的确是他,自祝岚香下狱,他无一日不在怀恨祝好,千方百计地想教她吃苦头,为此,一年前掠夺她的织锦,妨碍她立业,他也曾以生死逼迫祝好身侧的丫鬟,命她在祝好的汤药里头动手脚,令祝好只能一辈子缠绵病榻,口不能言,脚不能行,彻底成为废人一个。
  没承想这丫头宁肯自个儿死,也不愿为他所用,她甚至翻出上年祝宅失火案入府衙指认他为主谋,恳托府衙秘密探查,若非他在衙内有一熟识说漏了嘴,误打误撞地让他事先跑了,否则他身上的几桩案子,定当教他折在淮城不可。
  祝亓清楚,妙理宣称回乡,实则打算死在途中,主仆情深,这般好的人质,他哪能轻易放过?
  他走险在出城的小径上将妙理劫持,借她引祝好至偏街破院,将二人一齐迷晕。
  不过,旨在并非伤她,淮城他已无立足之地,若想远走高飞,自然需要一笔不菲的钱财,他左思右想,此财的来处非祝好不可。
  他分明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携银票赎人!谁知搜括祝好的衣囊,没见着一文钱。
  未免送信的小童与搭乘祝好的车夫泄露偏街破院,祝亓只得将二人捆至老巢西皋,此地官府早已搜检,原先藏在岩洞中的货物也被官府搬空了。
  俗语常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仗胆退回此地,当是无人料及,只待祝好转醒,逼她钱财,再送她归西,他即可远走淮城!
  嗐呀,他本不想杀翩翩表妹,平白闹出乱子教官府晓得,要怪就怪她将他耍了!身上一个破铜板也不见得!
  他给祝好下的迷药是一味猛剂,她转醒时,依旧昏头打脑,腿脚发软,不防这女人毫不怜惜自己,拔了发簪就给臂上来了一簪子醒神。
  人是清醒了许多,甚至将他耍得团团转,祝好凭借对西皋的熟谙,诱他跌入猎户设下的陷阱。
  然后……
  一名貌似仙娥的女子救他于水火,不为旁的,只为将他拴在树下不由分说地羞辱、痛打,接着,他遇见了宋携青。
  言此,祝亓惶惶道:“你看,我真没对她做什么啊!她身上唯一的伤,是她自己拔簪刺的!”
  “唯一的伤?”宋携青嗓音泛冷,“她后脑隆起的包作何解?祝亓,你可别告诉我,也是她自己所伤。”
  祝亓连连喊冤,“……是她自己软硬不吃,非得逃!为此从坡地滚下,不关我的事啊!”
  宋携青反诘:“若非你在后追逼,翩翩岂会自坡地跌落?若非你下迷药,翩翩何须伤自己?”
  祝亓大悟,自个儿如今说什么都不管用,只要是祝好那净是对的,他祝亓不论如何都是错的。
  他只好乖乖认罪,“宋公子!你、你可是我妹夫啊!我求求你,放我走吧!我保准金盆洗手!翩翩不也好好的吗?除开那两道伤,不是都好好的吗?妹夫!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现在只想好好做人!妹夫可否给我这个机会?我保准不会再有下……”
  “翩翩?好好的?”宋携青冷言打断,他抬手捏着祝亓的下颌,并力收紧,祝亓依稀耳闻颌骨错位的咯吱声。
  “她的闺字岂是你配唤的?伤及两处,你竟同我说,她好好的?翩翩但凡在你这少了一根头发,也不能称之为好,明白了?”
  下颌的剧痛与心内的惶悚令他汗湿脊背,祝亓唇齿打颤,恐惧极顶。
  “妙理中了千机散,你下的。”
  祝亓忍痛接腔:“有解药!有解药的!只要你放了我……”
  “你觉得……眼下配跟我谈条件?”宋携青不咸不淡地道:“左右中毒的并非翩翩,我倒也不是非得救一个丫鬟,不过……你方才所言,与威胁我有何异?”
  祝亓听罢,哪儿还敢有半分怠慢?他说得不错,自个儿的命在宋携青手里,如何同他谈条件?祝亓眼底忽闪,自革带掏出一小团油纸。
  宋携青接过,打开一瞥,油纸正中裹着粒褐色药丸,他两指捻起,碾作齑粉,随风散没了影,“千机散的解药当呈绛紫,惟有暂抑之药方是褐色,祝亓,你以为,我向你讨的是何种?”
  祝亓不期然对上宋携青幽深的眼,他颤巍巍自衣襟摸出小指大的瓷瓶递予身前人。
  宋携青无言收下,后将捆在祝亓颈上的麻绳解了。
  祝亓水米未进,得了松解,身子软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谢。
  抬首间,眼前霍然递来一把匕首,祝亓的额汗直坠利刃,映出他煞白的脸。
  “在臂上开两刃。”宋携青补道:“需见骨。”
  他居高临下地睨着屈膝在自己跟前的身影,冷笑:“自然,你也可以不照我说的做,横竖我有的是法子折磨你,祝亓,你是想再听听旁的法子,从中抓阄呢,还是,选择我现在说的这个?”
  祝亓颤着十指接过匕首,“事后,你……能否放我离开?”
  “离开可以。”
  “可你将才得了解药,不也没放我离开!”
  “我方才何时应诺以解药放你自由?”
  祝亓:“……”
  好像是没有。
  祝亓起身猛咽口涎,但凡是个正常人,又怎舍得对自己下手?何况,此歹人竟要求伤及见骨,若他因失血过甚死在半道呢?或者,途遇官兵呢?
  他眸底怪色一掠,匕首在自己手上,而今他并非如方才一般手无寸铁,既如此,总归得为自己拼一拼。
  一闪念,祝亓看似劈向自己臂处的匕首转而一拐,朝宋携青直直扑去。
  宋携青神色不动,轻易化去祝亓拙劣的一招,他一脚踹在祝亓的膝骨,逼使他再次落跪,“我一贯只对她有耐性,妄图做任何事之前,也望你多想想。”
  濒临绝境,了无他路,祝亓紧攥匕首,只得咬起牙关往臂上挥去。
  一道干脆利落,直接露骨,另一道皮肉卷边,一眼遂知砍了好几刀,正是祝亓的第一道伤,故而不大谙练,也未敢下胆使劲,怎奈迫于宋携青无言的凌逼,他
  只能一刀接着一刀,直至见骨。
  林间飞禽因他的鬼嚎振飞长空,祝亓的半身衣衫浸透血渍,他面无人色的脸紧绷,身躯瑟缩的同时,下身失禁,浅色的衣裤外溢焦黄的液体,祝亓死撑着一口气,正要寻问宋携青可能离开,眼角将将掠见一抹杏影缓步而来。
  祝亓不禁揣度,他带着这身伤能行至何地?宋携青当真会放他离开吗?假若那小贱蹄子在自家夫君跟前添油加醋,他哪儿还有生机?
  适才他正对宋携青,因此未有空隙可钻。
  若是……
  他抬头,眼底划过一抹狠戾,望向远处,唤:“翩翩表妹——”
  那人果然回首,背对着他去瞧自己的妻子,祝亓面貌狰狞地高举手中刃。
  祝好所见之景,是比残阳更刺眼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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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谁家男主上上章哭鼻子,上章洗被单,这章杀鱼[合十]
  提前祝大家元旦快乐[奶茶]
  第56章 情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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