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蕴他仙骨 第86节

  “……我何时说过这话?”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争执不下,直至瞥见房门大敞,自里步出一位俏女娘,俩人方闭口不言。
  祝好走起路来倒是无碍,只碰着伤处才觉着疼,她步履轻盈地上前,道:“快带我见他。”
  俩人见她如此急切,一想少君待这位姑娘格外上心,时不时出入其居所,更是不敢怠慢,忙在前引路。
  但见那小童果然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原本还算白皙的肤色不知怎的竟沾满烟灰,细看之下,两鬓的头发丝都被火燎得微微卷曲。
  祝好皱眉,一面取银一面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小童嗫嚅道:“家中走水。”
  “你前几日为何不来取药钱?今日家中走水反倒……”祝好狐疑地打量他一眼,“敢问你家住何处?”
  小童咬咬牙,整整十五枚铜板!他何尝不想早些来?怎奈不分青红皂白的学子只管堵在他们家大门!数日不得出,好在吏部总算是还大人一个清白!若是再晚些,他岂不是得跟大人一同锒铛入狱!科举鬻题可不是小事!
  “公孙家。”小童斟酌片刻,眼前的姐姐既然肯买他的东西,想来是个良善之人,便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说了,“我是公孙葭大人府上的书童,平日里帮着大人归整些书册典籍。”
  他家中妹妹自小患有心疾,为筹措药钱,不得不多做些活计贴补家用。
  幸得公孙大人收留他兄妹二人,而且公孙大人虽是个朝臣,医术却也相当了得!尤擅针灸之术!每每妹妹患疾,大人无需用药,只消几根银针,便可保妹妹无恙。
  只是生自娘胎里的心疾,终究难以根治。
  大人的药房里摆着好些奇药,见他可怜,便允他拿些成药去卖,只不过叮嘱他咬定是从江湖游医处得来的方子。
  公孙大人既不愿教人知晓他精通医术,那么,此事他自然不敢多言。
  却见身前貌若天仙的姐姐眼珠子一转,攥着铜板的手忽地一顿,只落下十枚铜板。
  小童瞪圆眼惊道:“不是说好我为你赊账,你回头便还我十五枚铜板吗!”
  “对呀。”祝好点头应和,偏又一副难为情的模样:“只是我今日尚须采买,生恐银钱不凑手,不如……明日我亲自登门,将余下的五枚铜板给你送去,可好?十枚也成,只当是利钱了。”
  “你分明是瞧我年纪小,耍着我好玩!”小童不干了,气得脸颊红彤彤,抓过十枚铜板转身便走,“另五枚我不要了!你休要寻我!否则我家大人准你好看!”
  祝好踮起脚尖,目送小童渐行渐远,她执意道:“明日我必登门相谢,不仅还你药钱,还得多向你买几瓶伤膏……”
  公孙葭?
  祝好试图与记忆里的某桩传闻、某一人对上,待她回过神,竟已游行至李弥彰的住处。
  此人虽是她捎回府的,却因日内变故迭生,险些将他忘在脑后,好在宋携青多有纵容她,并未将李弥彰逐出宋府,甚至于……直至今日也未追问她带回个男子的缘由。
  屋门半掩,祝好透过一隙门缝瞧见李弥彰正襟危坐在矮案前,他一手提笔,一手压着册眼熟的墨灰封皮线本。
  祝好暗道不妙,顾不得膝上将将结痂的伤,只一个箭步夺门而入。
  李弥彰老远见一身杏裙的小娘子疾步闯入,裙裾在风中翻飞,半散的青丝拂过她因急促喘息而微张的朱唇,他秉笔的手莫名一顿,竟忘了遮掩案上的线本。
  二人一立一坐、一高一低,各自攥在线本的一角上。
  因此一遭,笔杆自李弥彰的指尖滑落,骨碌在案上时,砸出一朵不大不小的墨花。
  祝好低头一看,正好瞥见一行小字:宋琅为博明慈帝垂青,当朝诛戮良将于殊。
  “于夫人哭夫,祈安丧母,难道你不在场么?”她的峨眉皱成一座凸起的小山峰,喝道:“可为着赚几个破子你仍要往他身上泼脏水?”
  李弥彰一怔,这些时日他一再琢磨,她究竟要教他做什么?宋府又有什么破职可谋?
  如今对上她因愤懑而微微泛红的眼,他忽有所悟。
  他回想这几日的种种,他李弥彰绝非愚钝之人,心下已然明了,自然也看得真切。
  宋琅非但无过,甚至为着素不相干的人与事倾力周旋。
  李弥彰从案上摸回笔杆,笔锋一甩,将线本上已成文的字句划去,末了,他将笔折断,抬眼迎上祝好,“行了吧?”
  他委实不明白,眼前的女子是何等的纤弱,分明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而已,怎敢在御驾前睁着眼胡拉乱扯?还有宋琅,他不是素有奸佞之名么?又为何偏与皇帝不对付?
  李弥彰隐隐觉着,此二人怕不是都有些疯病。
  他垂眼眈着被墨迹掩盖的字句,眼下宋府既供着他的吃喝,他自然不便如此书,不过……
  他李弥彰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若有一日被逐出宋府,或是穷途末路,他照样捡起笔杆子借着宋琅当噱头,换几文活命钱。
  正思量间,忽有轻如鸿毛的一物什拂落在他鼻尖,李弥彰眉头一皱,搁不住倾身打了个喷嚏。
  祝好忙将半散的发捞回,她退一步,歉然道:“失礼了,李学士。”
  他正暗自诧异这女人除却在宋琅面前竟也有稍稍温婉的一面,却又见她猛地撑案而起,一张芙蓉面几乎揉作一团,恶狠狠地对他道:“眼下被我逮个正着,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划去了,谁知你日后……”
  “祝好!你休要欺人太甚了!”李弥彰怒极反笑,面上闪过一丝教人戳破心思的局促,他索性撕破脸皮道:“若你们肯日日供我衣食住行,按月舍银,教我不至于饿死街头,李某自然不会再撰写有损宋大人清名的文章,便是命我为宋琅写些歌功颂德的锦绣文章也未尝不可……”
  祝好闻言一愣,果然文人多厚皮。
  她正欲再言,余光却自大敞的门外掠过一道青影,祝好心头无端一紧,哪还顾得上什么李弥彰赵弥彰,她提起裙裾,举步便追。
  眼见青影行将隐入花木深处,祝好唤道:“宋携青,你等等我……”
  那人的步履不受控地放缓,祝好忍着膝间隐隐的刺痛拦在他身前。
  晨风
  拂过,她额间已沁出细汗。
  宋携青面色阴郁,视线在她膝处飞速地一瞥,不见洇血,方移开眼。
  他浮想将才撞见的一幕——女子的青丝垂落在男人鼻尖,二人隔案相对,男人倾身迫近,无一不刺得他两眼生疼。
  她为何能与旁的男子也那般亲近?她不是说心悦于他吗?不是说是他的妻吗?
  昨日她分明还伏在他怀里啜泣……抱着他不肯松开分毫……
  为何今日却……
  宋携青抬手轻按眉心,大抵只是他多心了罢,何况……不管他二人百年之后当如何,至少眼下是一身清白,既无甚干系,她与何人在一处,与何人亲近都是应当的不是么?他究竟在介怀什么?别扭什么?即便如今她说不喜他,厌弃他……
  心绪如潮,翻涌难平,他在心内反复挣扎,如一尾搁浅的鱼,时而得以喘息,时而憋得窒闷。
  宋携青忽又忆起方才的一幕幕,二人的低语一字不差地钻入他的耳内。
  他眼眸深长地眈着她,忽而平铺直叙地唤了个只教他生疏的名:“祝好。”
  只见身前的小娘子不假思索地应了声,将他方才自欺欺人的说辞击得粉碎。
  什么祝翩翩?
  ……她果然是在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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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翩翩:喜欢的人当然只告诉小字就好啦[哈哈大笑]
  小宋:她连名字都骗我!
  第96章 骗子
  随着梅怜卿的一声令下,流风凝滞,枝头的雀鸟也噤了声。
  众家仆面面相觑,大……大人是要将谁的腿打断?
  “还不动手么?”梅怜卿冷眼含霜,一扫合围在屋外却无动于衷的家仆,“莫非觉着本官在说笑?”
  众家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皆拿不定主意,虽则大人一向对小姐管教甚严,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大人很是护着小姐,今日这是怎么了?竟……竟要打断小姐的腿?!再且……他们上前,也万万打不过小姐啊!
  风声鹤唳,无人敢动。
  正僵持间,忽闻院外传来纷杂的步履声,下一瞬,门房火急奔内,通报道:“大人!苍平侯他他他……”
  门房尚未将舌头捋平,只见锦衣白面的郎君已携春风跨入庭院。
  彼时,梅家兄妹亦已伫足庭中。
  随黎清让一同入院的,还有望不见尾的红木抬箱。
  梅怜卿眼角一跳,诘问道:“你这是要陪她胡闹?还是有旁的什么把戏?”
  黎清让笑笑,指挥着一众随行仆役将箱笼次第排开,他施施然道:“我倒是想请教大舅子,你这是唱得哪出?”
  满院寂静,梅家兄妹无不是一脸“生人勿近”的神情,唯有黎清让端着满面春风,好不恣意。
  “你瞎攀什么亲?!谁是你大舅子?”梅怜君瞪他一眼,呸道:“不是风寒在身,卧榻难起么?果真是个贪生怕死的孬种……”
  正常的男人一听“孬种”这称呼大抵都要闹上一闹,黎清让闻言,反倒笑得更欢了,梅怜卿的视线在二人之间梭巡,淡道:“不论如何,云葳郡主所言不差,侯爷的确不当信口攀亲。”
  在众一听梅怜卿疏离至极的称呼惊得纷纷侧目,只见本人面上并无赘余的神情,他冷着声道:“舍妹屡屡忤逆尊长,几次三番以下犯上,作为其兄,今日便打断这孽障的双腿,逐出梅家,自此以后,此女再与梅家无甚干系。”
  “兄长当真要如此?”梅怜君原以为方才不过是兄长在气头上,谁知他仍不见松口,她倒是不惧这些个家仆奴役,若真要打断她的腿,放眼院中,谁堪敌她?可若兄长非要将她逐出梅家……
  母亲与父亲已故,如今的一家之主是兄长,家谱上的笔墨,原不过在他的一念之间。
  如今,兄长为阻她赶赴霞阳,不仅要打断她的腿,还要与她断绝血亲。
  “哦,既如此,本侯也不便再唤什么大舅子了,原也不想多出个冷脸子亲戚……”黎清让挑挑眉,指着一干红木抬箱道:“本是备下的聘礼,既然梅大人要与阿吟断绝血亲,聘礼自然也不必留在贵府了……”
  他神色悠悠地指挥着一众仆役将所谓的嫁妆一一抬出,末了,黎清让踱至梅怜君身前,一改正色道:“我与阿吟的亲事是打小定下的……阿吟同我走罢?”
  眼前人眸光似刃,恨不能将他活活剜了,黎清让不禁干笑一声,移前几步,只以二人得以听清的声量道:“阿吟,不论你想做什么,我绝不阻你,只要你今日同我走……好么?”
  梅怜君纹丝不动,他仍不死心,继续游说道:“我母亲的身子已不大好,只日日盼着你我成婚,阿吟,若你过门,往后不论是何决策,再不必看梅怜卿这只公虎的脸色,我与你……”
  “你全我孝道,我助你离京,两相便宜,可好?”
  梅怜君蓦地抬眼,她生平头一遭觉着与黎清让成婚能捞着些好处。
  也是,嫁入侯府……自然不必再受兄长的掣肘,何况……兄长竟拿打断腿、逐出梅家威吓她?
  ……黎清让当真可信吗?
  她凝着他生就含笑的桃花眼,试探道:“你若真放我前去霞阳,我便……”
  “我知晓,阿吟此去霞阳,便回不来了,对罢?”黎清让嘴角的笑意却未减,他温温道:“我也知,阿吟绝不甘只囿于金笼,阿吟,你且信我,我会放你走的。”
  一方庭院不知不觉间自鼎沸的喧噪落回死寂,梅怜卿一眼不错地望着自小悉心照护的妹妹跟着男人走了。
  天光将二人的身影拉长,临了,融在一处,再难辨清。
  黎清让说,他定会代他护好阿吟,护她一生太平,护她自青丝作华发,什么劳什子霞阳断不会教阿吟挨近一丝一毫,他虽鄙视黎清让平素里没个正形,可他清楚,清让打小喜爱阿吟,多年来不曾变心,既如此,他愿姑且信他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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