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人不能因为感情而失去理智。
  许以周给宁亦最后的一句话是,“季宁亦,对不起,向前走,别回头。”
  而宁亦给他的话是,“等我。”
  宁亦的体力是已经消耗殆尽了,他跑不动了,但他还在跑,下山很容易,但这条路并不好走,因紧张而剧烈跳动的心脏传至神经,灌铅的两条腿并不灵敏,时不时因为山路的抖而惯性的向下跑,擦破的手掌按在树上,并不疼。
  不知道方向,不知道要去哪,唯一知道的,就是跑。
  跑!
  跑下山!
  去见虞汀白!
  去救许以周!
  与宁亦此时狼狈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宁亦的内心,呼吸上气不接下气,额头的汗将碎发浸湿,可他的内心与007对话的声音平静的如一滩死水。
  【他是要死了吗?】
  【谁?】
  【许以周。】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007挠头,没有去排除这个可能。
  【我听到了他的声音,他有点疼。】
  一声枪响,机械音的播报与许以周压低的闷哼声交织,他的躯体一抖。
  【他是故意的。】
  【他独自一人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他为什么能进入工厂不被发觉?】
  【许以周,在某一刻,他想杀我。】
  在他说相信的前一秒,他腰上出现了一只手臂。
  鲜血在身下漫开,虞则找来的时候,许以周一手夹着烟,猩红的火光在他的手中泯灭。
  虞则捂着头上的口子,不气也不恼,头上的血流下来糊住他的半张脸,面无表情的此刻像是从哪里爬出来的妖魔鬼怪,“他人去哪里了?”
  失血让许以周浑身发冷,但他没说话。
  他的沉默,让虞则毫无办法。
  “你说你不是要和我合作吗?临阵倒戈?”虞则指着头上的伤口,他的眼睛圆溜溜的转着,似要在某一处看到宁亦的身影,阴冷且恶心:“我又不是真的要他的命,只是要吓唬吓唬一下我那个不孝顺的儿子。”
  嗤笑一声,许以周是被这个谎言给逗笑的。
  如果虞则能把那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人咬碎的语气和神色给收一收,他还真有可能在某一刻眼瞎的认为那真的是吓唬。
  虞则不再管许以周,这人要死了,不告诉也就不告诉,在他站起身,一瘸一拐的要离开,“砰”的一下,他的另一条好腿被射穿。
  许以周靠在身后的树上,力气逐渐的消散。
  他问:“你觉得,是活人更让人记得住,还是死人”
  虞则被他自己带来的人给摁在了地上,他的脸颊变形,挣扎也挣扎不动,许以周垂着眼,长睫一动一动,血色一点点消融,“应该是死人吧。”
  “我死了,是为了救他才死的,他应该会记住吧。”
  “记住一个人叫许以周。”
  不是霍野的替身,只是许以周。
  意识在逐渐的模糊,这些其实都不是许以周最开始的打算,他想,如果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那么同年同月同日死也是一种说法。
  只是计划一而再而三的改变。
  我想让你好好的记住我,记住我就够了。
  在这时,许以周又在想,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湿漉漉的化成了水。
  他的眼睛不肯合上。
  宁亦误打误撞的走出了树林,来到了下山的主路上,凑巧的,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在山间呼啸,灯光落在眼睛里,宁亦的眼睛被照的很不适应,涌上来一层水汽。
  车停下,有人从车上下来。
  后知后觉的痛感席卷全身,肾上腺素所带来的力气瞬间被抽离,宁亦双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是虞汀白扶住了他。
  只是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宁亦的脖颈后就一疼,眼前一黑,陷入了昏迷。
  在与虞汀白对视的那一眼,宁亦看到了他眼中的自己,血,从鼻子中流出的血。
  好累,很累,无尽的疲倦。
  许以周望向他的那一眼,还有很久之前的一句,你好,我叫许以周,在这一场梦里被无限重复,没有尽头。
  宁亦醒来的时候,屋外的雪还没停。
  他抽了抽自己的手,没有抽动,他向下看,柔软的被子抵着下颌。
  他的手被人给攥在手里。
  虞汀白坐在病床的一侧,薄薄的眼皮闭合着,下一刻却睁开,露出一双毫无睡意的眼睛。
  “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许以周还好吗?”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宁亦觉得还行,除了过度的头晕之外,没什么其他的不舒服,就摇了摇头。
  不是作假的神情。
  虞汀白低着头,将宁亦的手放回被子里,而后又开始削起了苹果,只削了一点,苹果皮就断了:“没有事,前天已经去了国外,可能在那边定居,再也不回来了。”
  宁亦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他的眼睛落在虞汀白的身上,似在想什么问题。
  “饿了吗?”虞汀白把水果刀放在床头柜上,将苹果也一同放在一侧。
  被这么一问,宁亦后知后觉的饥饿感汹涌袭来,“有点。”
  虞汀白站起身,宁亦犹豫的措辞:“我想给许以周打一通电话。”
  虞汀白将手机解锁,递给了宁亦,走出房间,没多说一个字。
  宁亦目送人离开,才将电话号码输入,宁亦没打通,手机一直显示无人接听状态,直到第五通电话之后,才有动静。
  “喂,许以周?”
  那边过了很久,才传来一个字:“嗯?”
  “你现在还好吗?”
  “还不错。”
  电流将人声弄的失真,在某一刻,宁亦竟然觉得许以周的声音并不像他自己。
  没聊几句,电话就挂断了,宁亦听到了那边女秘书的声音,似乎在叫许以周许总,有视频会议需要他出席。
  虞汀白站在门外,转动着左手上的素白婚戒,一圈两圈。
  许以礼挂断电话后,望着墓碑上的那张阴沉沉与他七八分相像的脸,转过了身。
  手术室外,青年握着他的手,死死的攥紧,低不可查的声音里是满满的气音:“哥,别告诉他。”
  灯光里,许以周陷入了昏迷,机械的滴滴声在耳边回响而后逐渐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死亡比存在更能印象深刻。
  季宁亦,请记住我,我在你心里的位置必须独一无二,谁也无法跟我比较。
  只是这样,你会不会很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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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许以周这么多天不露面,都在想这个事情。
  对,他不算个正常人……
  因为怕01愧疚,所以他放弃了他的计划……
  本来原本的计划要更加极端一点的。
  第34章 基因缺陷的omeg(三十四)
  宁亦自以为他没有受多重的伤, 只不过却还是待在医院里好多天,时不时进行全身检查。
  检查时间很长,冰凉的仪器落在后脖颈处, 一寸寸的探,宁亦出去之后意料之中没见到虞汀白, 稀松平常的回到卧室里,像先前几次一样。
  也没等多久,半个小时左右, 门就推开了一条缝。
  今天不算个晴朗的好天气,天还很阴沉, 虞汀白的脸色不算太差,也不算太好,就是眼皮下的乌青又重了很多。
  宁亦喝了口水, 润了一下嗓子:“我不想待在医院里,我想回去。”
  虞汀白:“在留院观察看几天,这几天夜里,你睡的不是很安稳。”
  宁亦不动声色的转了转腕上的表,监测他的生命体征, 提取着他每一分每一秒的数据。
  他醒来的那一天就已经戴在了他的手上。
  【世界线偏移98%,警告警告!】
  “可能是在医院睡的不习惯。”宁亦回答着,他望向虞汀白, 稀碎的目光里温柔流淌,“我不喜欢医院, 我想回家。”
  虞汀白没说话, 他什么也没说,拉着宁亦的手,将他的手放在脸颊一侧, 温度过度,他的声音有点哑:“再过几天吧,在等等。”
  时至今日,虞汀白就在他的眼前,宁亦仍然觉得这像一场梦,一场大梦。
  他的手穿过虞汀白的发丝,于这一刻打破温情,引的人瞳孔振动。
  “我是生病了吗?”宁亦不紧不慢的问,他的神情还很平静,静谧的落叶飘在秋水之上的安静,波澜不起。
  面前的人抬起头,望着着他,宁亦笑了一下,他就是想笑,没什么理由的,又或者是想打破点什么,莫名其妙的点了一下头:“我知道,我生病了。”
  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宁亦轻松了很多,虞汀白还用他的那双漆黑的眼瞳看着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涌动。在这一瞬间,宁亦嗫嚅着唇,笑容垮塌:“对不起,很对不起。”
  “为什么不告诉我。”虞汀白的眼一眨不眨,没人知道在将人带回岭北医院,在拿到那一系列的检测单的时候,他的心里有着怎样的翻江倒海,“我以为你不知道,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是我哪里做的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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