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远处,整个村庄的景象更加触目惊心。大多数房屋都倒塌了,土坯墙化为一堆堆泥块,茅草屋顶被撕得粉碎,像枯黄的头发散落在废墟上。田野里的庄稼被夷为平地,稻穗被碾进泥里,形成一道道诡异的绿色污渍。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潮湿木头的霉味和浓重的血腥味,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灾难气息。
  偶尔,远处传来几声微弱的呼救声,在清晨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凄凉。
  "天啊……"大伯爬出来站在他身边,声音颤抖。
  白长青感到一阵眩晕,他扶着身边的断墙,突然注意到远处有几个人影在废墟中穿行。那是幸存的村民,他们衣衫褴褛,有的背着受伤的家人,有的在废墟中翻找着什么。有个女人抱着什么东西在唱歌,走近了才看清那是条婴儿的襁褓,空荡荡的带子随风摆动。
  "砰"的一声闷响打断了他的战栗。不远处,两个男人正在泥泞中翻滚厮打。年轻的那个眼眶被砸得血肉模糊,却仍发疯似的撕扯着粮袋:"这是我家的!我看见了!"年长的男人一口咬住他的手腕,混着鲜血的唾沫从嘴角溢出:"放屁!这分明是从我家地窖飘出来的!"被扯破的布袋里,发霉的玉米面正混着雨水变成灰黄的泥浆。
  第75章
  就在这时, 身后传来悲切的呜咽。白长青转身,看见爷奶互相搀扶着站在废墟中央。爷爷花白的头发上沾满墙灰,奶奶布满皱纹的脸上泪水纵横。他们呆立在那里, 像两棵被雷劈过的老树。
  这里承载着他们大半辈子的时光,每一道裂缝里都藏着无数个晨昏的记忆,春播秋收的辛劳、夏日纳凉的闲适、冬夜围炉的温暖, 如今却只剩下一地破碎, 如同他们支离破碎的心。
  宁泽蓝紧紧抱着孩子,白语依偎在母亲身侧, 从地下室的缝隙中钻出来。起初, 劫后余生的激动还挂在脸上,可当目光触及眼前惨状,笑容瞬间凝固, 四周陷入死寂。
  “我们...我们该怎么办?”白语的声音颤抖着,轻得几乎消散在空气中。
  白和深吸一口气, 潮湿的泥土味、木头断裂的苦涩气息, 混合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涌入胸腔, 令人作呕。他扫视着陆续从地下室出来的家人,每张脸上都写满了震惊与茫然。他心里清楚,暴风虽然过去了,但真正的噩梦才刚刚开始。接下来, 他们要面对的,是比狂风暴雨更可怕的生存困境。不过, 至少大家都还活着, 这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家中精心照料的牲畜几乎全军覆没。那些摸黑到林子里翻虫子、找草根,一点点喂大的鸡鸭, 除了被抱去地下室的几只,其余要么被倒塌的棚舍压得血肉模糊,羽毛与鲜血混在一起,惨不忍睹;要么被狂风卷得不知去向,生死未卜。平日里如孩子般悉心照料的牛羊,此刻全部倒在废墟之下,尸体渐渐变得冰冷。只有一只猪蜷缩在墙角,凭借着对死亡的本能恐惧,与一些幸运,奇迹般地存活下来。灾难中存活的还有一头出生不久的小牛,它的母亲紧紧把它护在身下,大家发现它时,后腿已被折断,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哀鸣。
  房子二楼彻底塌了,梁柱横七竖八地倒在废墟中,砖瓦碎成齑粉,扬起阵阵灰尘。一楼侧房虽侥幸留存,但里面的家当无一幸免。老太太颤颤巍巍地走进侧房,看着空荡荡的屋子,那些珍藏多年的老物件、一家人的衣物被褥,全都毁于一旦。她再也支撑不住,突然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她哭得肩膀剧烈颤抖,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我们的家没了!东西都没了,这可怎么活啊……”哭声撕心裂肺,在场的人忍不住跟着红了眼,这是他们的家啊!在这个暗黑世界里唯一的避风港。陈珍强忍着难过痛苦,扶起婆婆勉励安慰。
  白和与苏行也走出院子,望向外面,心里一阵发寒。村子的主路已经面目全非,被风刮断的树枝像巨大的荆棘,横七竖八地堆在路上,枝桠如狰狞的利爪撕扯着残破的天空,断木与瓦砾堆成小山,将原本宽敞的主路切割成迷宫。不远处竹子不少被连根拔起,盘根错节的根系像无数枯槁的手指,徒劳地抓着浸透雨水的泥土。空气中漂浮着腐木的酸臭与铁锈味,每一口呼吸都像吞咽着带着砂砾的泥浆。
  "得赶紧回家看看。"苏行也声音发紧。两人穿过层层障碍,赶回家,庆幸下了重金的大门与围墙依然□□,但里面的景象,让即使做好心里准备的两人依旧心疼难受。这座他们倾注无数心血,也有过无数美好规划设想的家,如今已是满目疮痍。被村民艳羡的温室如今只剩扭曲的钢架,钢化玻璃全部炸裂,锋利的碎片在废墟中泛着冷光。木头搭成的猪圈、牛棚都无一幸免。小楼屋顶的瓦片早已不知所踪,二楼已成为一篇废墟,水、各种刮来的杂物混成一团。
  "大虎!大虎!"两人声嘶力竭的呼喊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回响,只有风穿过残垣的呜咽声作为响应。
  两人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大虎是一只尽责又聪明的狗,它知道白和救了它,也明白在这艰难的世道中,能被妥善对待是多么不容易。平日里,家中稍有动静,它都会第一时间反应,勇敢地站出来。之前村里眼红他家富裕的人不在少数,发生过几次冲突,大虎每次都奋不顾身地冲在第一线,守护着这个家,即使受伤也没有退缩过。主人呼喊,它绝对不会不理。
  内心越是焦躁白和脸色越是平静。
  突然,一道黑影从废墟中窜出!黑豆竖起颈毛,冲着倒塌的后院狂吠,尾巴不安地甩动。苏行也心头一喜,这只嗅觉敏锐的警犭定是发现了什么。可一棵香樟树拦腰砸在入内的门窗处,扭曲的树干死死堵住入口。苏行也试着搬动树干,虎口震得发麻,树皮却纹丝未动:“这得找人帮忙......”话音未落,却瞥见白和警惕地眯起眼睛。
  白和的目光如鹰隼般地扫视四周,确认无人后,随着他意念微动,门口那棵横亘的香樟树连同散落的砖石杂物,竟如被无形巨手托起般,瞬间消失在空气中。苏行也瞳孔骤缩。白和虽然从没有正式向他说明过空间,但也没有掩饰过自己的异常,家里从未断过的果干,永远充实的仓库,各种不能生产的珍稀物资都是两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苏行也没有多话,只是握紧白和的手跟着黑豆快步走进屋内。屋内家具东倒西歪,但黑豆并未停留,发疯似的向后院冲去。黑豆围着一堆瓦砾打转,前爪疯了似的刨着泥块,指甲缝里渗出血丝也毫不在意。
  苏行也的心猛地一沉,但反应十分迅速跟着白和快速的将碎石、瓦砾移开,很快,一截沾满泥浆的灰褐色皮毛从乱砖下露了出来。
  是大虎。
  它侧身被压在半块断墙下,后腿已经血肉模糊,混着泥浆凝成紫黑的硬块,可那粗壮的脖颈却梗得笔直,嘴里死死咬着个麻布口袋——袋口处依稀可以看见包得严实的肉干,竟是抢出来的半袋粮食。它浑浊的眼睛里还凝着股狠劲,直到看见白和的身影,那股倔强才倏地散了,喉咙里挤出微弱的呜咽,嘴角干裂的血痂被扯破,新的血丝顺着下巴往下淌。
  "别动。"苏行也低声说着,从背包里翻出止血的草药,敷在大虎的伤口上,接着又摸出颗消炎药丸喂进去。眼见两人接过被它保管好的肉干紧绷的身体松了些,鼻尖蹭了蹭苏行也的手腕,喉间的呜咽软得像团棉花。
  "傻东西..."白和摸着它耳后那撮总也梳不顺的软毛,指尖能感觉到它皮肤下的颤抖。都伤成这样了,还惦记着这点吃的,他低骂一声。
  将大虎安置到他的狗窝,白和又快速的跑到大伯家。"大伯!伯娘!"他踩着碎瓦片冲进去,就见伯娘正蹲在废墟里扒拉,手里攥着一个大麻袋,但凡还有点用的东西都被她收起。大伯带着女婿亲家等人,在收拾牛羊等牲畜,最小的遂遂也没有闲着,手忙脚乱地在整理被打湿弄脏的干菜。
  "别捡了!"白和拔高声音,指着自家方向喊道,"都搬去我那边!"
  爷爷拄着根断扁担站在廊下,浑浊的眼睛却亮得很。他往远处望了望,西北方向的天际线黑得像泼了墨,隐约有哭喊声顺着风滚过来,还夹杂着几声粗暴的呵斥——那是有人在趁乱抢东西了。
  "听汤圆的。"爷爷把断扁担往地上一顿,声音斩钉截铁,"麻利点,把东西收拾收拾,这就走。"
  "天知道接下来还有什么乱子!多耽搁一刻就多一分险!赶紧的。”
  近年来多次危险冲突,让几人还是有足够的忧患意识。虽然不舍,但还是捡着重要的粮、工具等快速往白和家搬。
  安置好人和物,宁教授与白和便组织人各施手段设置陷阱。
  然后
  "宁泽蓝。"白和目光落在面前的男生身上。这几年的风雨把少年的稚气磨得干净,眉眼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家里就交给你了,看好门户,照顾好爷爷奶奶。"
  他顿了顿,视线扫过紧闭的院门再次嘱咐道"不管外面是谁叫门,不管说什么,都别开,更别跟人搭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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