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白爷爷沉默着坐起来,慢慢挪到岩石边,望着山下的方向。雨水打湿了他的白发,顺着脸颊往下淌,他却像没察觉似的。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疲惫,却透着股韧劲:“没了就没了吧……只要人还在,就还有奔头。”
  白语抱着怀里的遂遂,孩子乖巧地缩在她怀里,小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角。她看着身边蜷缩的人们——小孩惊得直哭,老人咳嗽着喘不过气,年轻人眼里满是茫然——突然后悔起来:当初不该生下遂遂,让孩子来这末世遭罪,连顿饱饭、一个安稳觉都享不上。
  “大家都打起精神来!”村长突然拄着树枝站起来,左腿的伤口还在渗血,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洪水总会退的!老话讲,没有被尿憋死的人!明天天一亮,咱们就分拨找水源、挖野菜,再搭结实点的棚子!只要咱们攥着劲一起干,就一定能活下去!”
  人们慢慢抬起头,看着村长布满血丝的眼睛,原本黯淡的眼里,渐渐亮起一点微光。
  有人慢慢站起来,帮着收拾散落的塑料布;有人生起火,开始处理之前从村里带出来的、被砸死的鸡;连刚才崩溃大哭的妇人,也抹了把眼泪,伸手去帮着捡树枝,动作迟缓却认真。
  洪水里埋着他们的根,埋着他们一辈子的回忆。等洪水退了,他们一定会回去,把倒塌的房子重新盖起来,把地里的庄稼重新种上。
  雨还在下,洪水还在山下咆哮,可云台山的平台上,人们互相依偎着,围着微弱的火堆,听着彼此的呼吸声。他们等着天亮,等着洪水退去,等着能重新踩在舍水村的土地上,把日子再好好过下去。
  第二天九点,天还是黑黑的没有一丝光亮,雨依旧没有变小的趋势。可平台上却响起了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淋了大半天雨,大半人都染了风寒,轻的抱着胳膊发抖,重的直接倒在塑料布上,失去了意识——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起皮,连呼吸都带着粗重的喘息。
  村长急得直跺脚,从自己的物资包里翻出个小布包,里面裹着三两片感冒药,是他之前舍不得吃攒下的。可这点药连塞牙缝都不够,看着躺倒一片的人,他急得直叹气。
  随后他将期待目光放在苏行也的身上,苏行也打开随带的药箱,里面的东西少得可怜,其实大家也知道,现在没有条件生产药品,每一颗药品都是十分珍贵的存在,即使是卫生员,他们能使用的药都是有限的,这些年苏行也大多都是用草药为大家治病。
  他艰涩的开口“我只带了一些治疗草药,但不够”
  这时白和从驴车里拿出一个包“你存在家里的草药我都给你带过来了,你看看有没有中用的。”
  周围的人瞬间围了过来,眼里满是感激。随着熬煮草药的香味在附近飘荡,烧得迷糊的老太太,喝了了药后没多久,呼吸就平稳了些;哭个不停的小孩吃了药,也渐渐睡着了。村长握着苏行也的手,声音发颤:“苏医生还好你在!”
  “白和你也是好孩子。”
  等大家缓过劲,村长立刻分了工:年轻力壮的跟着白端、白和找水源、挖野菜;妇女们留在营地加固棚子、清点物资;老人则帮忙照看孩子和没好透的伤员。
  白和跟着队伍往山深处走,脚下的落叶泡得发腐,踩上去软乎乎的,一不留神就会打滑。森林里死寂得可怕,连鸟叫都听不到——灾难这几年,动物们在人类的捕杀下都精得可怕,不精的早被饿死、吃掉了;有些植物为了生存,甚至进化出了有毒的汁液,一旦误食,轻则上吐下泻,重则丧命。
  几人握着木棍拨开杂草,走了两三个小时,才在一处凹陷的岩石下找到山泉。水流细得像线,几人轮流守着,生怕错过一点水。野菜更是难寻,暴雨冲烂了大部分能吃的野菜,偶尔找到几株马齿苋、苦苣,人们都要蹲下来仔细辨认——叶片的形状、茎秆的颜色,半点不敢马虎,确认没毒了才敢挖。
  傍晚回到营地时,坏消息还是来了:早上发烧的几个老人和小孩,免疫力本就弱,加上山里湿冷,病情突然加重——呼吸变得急促,嘴唇发紫,连药都喂不进去。卫生员守在旁边,不停地用温水擦他们的额头,却还是没能留住。
  大家在平台边缘挖了个浅坑,把逝去的人轻轻放进去,连块墓碑都没有,只在坑边插了根削尖的树枝。家属跪在坟前,哭声撕心裂肺,可其他人脸上更多的是麻木——这末世里,死亡太常见了,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明天还得继续找吃的、找水。
  第三天中午,有人突然指着山下的洪水大喊:“快看!那是什么!”
  第78章
  希望
  大家猛地抬头, 浑浊的洪水里,一艘蓝色帆船正破浪而来,船舷边笔挺的迷彩身影格外醒目——是部队的人!那抹熟悉的颜色刺破漫天雨雾, 像一道惊雷劈散了连日的绝望。
  帆船劈开裹挟着断木、杂物的水面,离临时避难的山腰平台越来越近。甲板上,一名战士牢牢攥着鲜红的国旗, 任凭雨水打湿军装, 朝着人群大喊:“我们是应急救援队!带了粮食、药品和建筑物资!大家再坚持会儿,马上靠岸!”声音穿透雨幕, 砸在每个人心上。
  平台瞬间沸腾。先前瘫在泥地里的人挣扎着爬起, 哪怕腿脚发软、沾满污泥,也拼命朝着帆船挥手,沙哑的呼喊混着雨声;哭红双眼的家属突然止住眼泪, 原本空洞的眼底重新燃起光亮,手紧紧攥着身边人的胳膊;连几个沉默多日的老人, 都颤巍巍扶着树干, 浑浊的目光像钉钉子似的,紧紧锁着那艘越来越近的船。白长青扶着刚缓过劲的父亲走到崖边, 望着帆船上忙碌的身影,鼻尖猛地一酸——这几天压在心头的焦虑、无助与惶恐,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出口,滚烫的泪顺着脸颊砸进泥里, 晕开一小片湿痕。
  帆船稳稳停在山脚下,战士们深一脚浅一脚往山上走:有人扛着鼓囊囊的编织袋, 袋子边角被磨出毛边, 里面的红薯、土豆和糙米沉甸甸的,压弯了肩头;有人抱着贴满标签的药箱, 密封袋里的草药还带着晒干的清香,在潮湿的空气里格外清晰;还有人拖着一大卷防水帆布与折迭帐篷,帆布上的水珠顺着褶皱往下滴。每一样物资都像束救命的光,穿透阴霾,照进这群困在悬崖边缘的人心里。村长握着救援队队长的手,激动得话都说不连贯,只是一个劲地鞠躬,皱纹里的泪珠子滚个不停,嘴里反复念叨:“谢谢,谢谢解放军同志……”
  可雨还没停,半山腰的平台依旧湿滑,偶尔还有碎石从山坡上滚下来,砸在泥地里发出闷响。救援队队长抬头看了眼阴沉得像要压下来的天,眉头一皱,当即下令:“不能在这停留!山体不稳,趁我们在,大家抓紧收拾东西,往山顶转移!”
  众人不敢耽搁,立刻打包家当跟上。宁蔚然扶着爷爷奶奶坐上牛车,熟练地拽了拽缰绳,牛蹄踩在泥地里稳稳往前;白和、苏行扛着木棍在前面打头阵,拨开路边的断枝、清理小石子,为队伍开道;宁家夫妻把儿媳和孙子护在中间,手臂紧紧圈着,生怕拥挤的人群撞到孩子。好在有战士们帮忙,遇到行动不便的老人,就蹲下身背着走;看到小孩跟不上,就顺手抱起来,不到两个时辰,所有人都安全转移到了山顶。
  山顶的安置区里,冷风裹着湿潮气往骨头缝里钻,冻得人直打哆嗦。部队用铁丝网圈出一片约莫足球场大的区域,分成办公区和家属区,地面铺着从洪水里捞来的塑料布,层层迭迭铺着,勉强隔绝底下的泥水。白端凭着部队的资历,给家里争取到个靠里的位置——紧挨着临时仓库,仓库的帆布能挡些山风,还能第一时间领到救济物资,比挤在露天泥地里的村民少了大半麻烦。
  白和先将部队发的帆布围了个简陋的圈,把家里的驴和两头牛牵进去,又拿出末世前就备好的大帐篷,和宁蔚然一起搭起来,帐篷杆深深扎进土里,防止被风吹倒。接着,他把从家里带出来的充气床充好,铺在帐篷底下,再垫上几层干稻草,隔绝地面的水汽——这种阴冷天气,要是直接睡在地上,老人的风湿肯定熬不住。每天天不亮,天还蒙着层灰雾,他就和宁蔚然悄悄把充气艇吹满气,两人扛着往山下走——洪水面上飘着不少从村里、市里冲来的东西,半袋没泡烂的谷子、一口锅底没漏的铁锅、几件还能穿的棉衣,哪怕是块能用的塑料布,都是末世里活下去的希望。
  捞物资的风险比想象中大。起初几天,他们还能在偏僻的水域捡到些“好东西”,可后来水面上的人越来越多:有人划着用门板、树干钉成的自制木排,眼神凶狠地盯着别人的收获,像饿狼似的;还有人藏在垃圾里、断木后面,专等落单的人下手。一次,白和刚用钩子勾住一个编织袋子,正往充气艇上拉,就有几人持刀划着木排围过来,幸好他反应快,迅速从水里跳进充气艇,宁蔚然撑着桨拼命往岸边划,白和则举着木棍挡住伸过来的手,才勉强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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