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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腰藏春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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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行在漆黑的长廊里,周遭沉静如死水,宋蝉砰然的心跳声在黑暗中尤为清晰。
  她跟在陆湛身后,中间只隔着两个兵士。
  陆湛身量极高,宋蝉只需一抬眼,便能看见那道宽阔的肩背。
  她又不自觉地想起吕蔚。
  吕蔚的身形比他清瘦些,平日里斯斯文文,举止儒雅和煦。
  不像陆湛的阴晴不定,像是深不可测的寒潭,仅仅是站在他周围,都让人感到害怕。
  人与人到底是不同的。
  一路心神恍惚,不知走了多久,陆湛停在一扇极高的铜铸雕花门前。
  有展翅雄鹰刻雕盘踞其上,鹰眸以红血石镶嵌,锐艳似血。
  兵士向两旁侧身,为陆湛空出道路。
  门里暗藏玄机,只看见陆湛抬手在门旁章印上一按,雕花门缓缓而开。
  甫入屋门,一阵淡淡的冷香袭来,与外头狱舍里腥臭气味划分出无声的边界。
  屋里陈设极其简单,但桩桩件件俱是低调不显的奢华。
  陆湛没有屏退侍从,也并不急于盘问,只是缓步走到盥台旁,慢条斯理地洗净双手。
  沉默的气压像一把无形的剑,悬在宋蝉头上,不知何时会突然落下。
  她局促地站在角落的银屏旁,屏息等待,却也不敢催促。
  不到一刻钟,侍者已将盥盆里的水换了三次。
  陆湛神情闲适,动作从容,似乎全然忘了屋内还有一人在等待。
  屋内温暖而馨香,银碳堆积出的适宜温度,像一双温暖柔软的手,让宋蝉连日紧绷的精神,逐渐松懈下来。
  她这才有余力关注到自己的状况。
  接连两日阴冷潮湿的环境,引得膝盖旧伤又复犯了。
  寒湿凝积在膝骨里,像千百只细针不断锥刺,痛到最后只觉得双腿麻木,就快要站不住了。
  身形不由得一晃,顺手扶住身侧窗台以作支撑。却下意识看向陆湛,生怕不适宜的举动惹得他不快。
  好在陆湛正专注拭去手上水渍,并没有察觉。
  宋蝉松了口气。
  很适时的,陆湛的声音轻飘飘地响起。
  “适才你当庭高呼有冤,如今本官在此,你尽可诉说你的冤屈了。”
  宋蝉跪伏在地,向陆湛行了一礼,恭敬回道:“陆大人,民女宋氏一向安分守己,从未犯过事。哪知昨天夜里,屋里忽然闯进来几个兵爷……”
  话还没说完,就被陆湛打断。
  “宋蝉。”
  斩钉截铁的语气,是肯定,而非质问。
  宋蝉怔然抬眼,原本准备好的陈辞都被拦了回去。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陆湛淡扫一眼地上伏身的女子,接着说道:“外人都以为,你自幼失恃失怙,从记事起就在花月楼里做杂活谋生,是个可怜的孤女。”
  “可据本官所知,这一切都是假的。”
  宋蝉怔然抬眼,听着陆湛将自己的“身世”娓娓道来。
  陆湛说,当年的沈知培不过白衣书生,进乡赶考途径上京,与花月楼里的名伶有过一段露水之情。
  名伶真心相付,奈何沈知培到底是个自古薄情的读书人,待他一举成名,便忘了之前的承诺,转而另攀高枝,与名门嫡女结了亲。
  而宋蝉,便是那个沈知培被遗忘在花月楼里的私生女——
  宋蝉想要辩解些什么,可就像有双大手紧紧掐住她的喉咙,她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陆湛在说什么?她越听越觉得陌生,仿佛陆湛只是在说戏本子里的故事,与她并无相干。
  这些年她不是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份,也努力寻找过父母的踪迹,可都无功而返。
  谁想到今日忽然有个陌生人告诉她,她的父亲尚在人世的,只是不愿认她。
  话若只说到这里也就罢了,哪知陆湛接下来的话,更如一记重拳砸在宋蝉心口。
  “多年后,沈知培身在庙堂,正愁升官无望,忽然到想起了你。”
  “花月楼不乏官吏权贵往来,是最容易获取信息的地方。沈知培将你安插在此地,让你做他的耳目,为他所用。”
  “并非如此!”
  简直是无稽之谈——宋蝉忍无可忍,下意识出声打断。
  陆湛沉冷的眼神扫过来,激得宋蝉陡然清醒,压低了声音。
  “就算真如大人所说,民女也是今日才从大人这里得知这些,绝无可能在花月楼里为沈侍郎办事!”
  陆湛冷笑了一声。
  “我也不瞒你。于本官而言,你身份是真是假,并不重要。”
  他缓步走到宋蝉面前。
  “沈家的案子,已成定局,你也是。”
  欲成事者,怎会在意一粒草芥的死活?他在意的不过是这桩案子能否为他在功绩录添上一笔。
  陆湛自高而下地看着宋蝉的反应,如同观察草笼里困斗的一只蟀虫。
  原本跪伏在地的宋蝉忽然抬起头,明澈的眼底瞬间盈满了泪。
  陆湛这才真正注意到她的容貌。
  最多称得上清丽。
  就像山谷间的一支幽兰,虽有几分动人,但只要有心寻找,总能在山野里找到几支相似的。
  不过这样的样貌在花月楼里已算上乘,若非是有靠山,恐怕早就沦为权贵的玩宠,怎能安逸地当一个杂使丫头?
  陆湛更加肯定,绝不是冤枉了她。
  接下来,应该是示弱乞饶,求他放过她——
  陆湛很爱欣赏这样的情景。
  即便再好的皮囊,在生死面前,都要变得卑怜不堪。
  他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她的反应。
  可宋蝉仍然只是那样看着他。
  “这不公平。”
  “公平?你拿什么与本官谈公平?”
  他扫视着她的面容。
  被泪水打湿的眼睫忍不住地颤动,鼻息间透出勉力强压的、微不可察的泣音。
  水汽已盈满眼眶,可她宁愿忍到眼底泣红,都不愿让那滴泪落下。
  陆湛心中一凛,忽而觉得兴致缺缺。
  “逐川,把她带走。”
  他不喜欢看见这样宁折不屈的姿态,也绝不会允许这样的眼神出现在他的面前。
  陆湛转身就欲离开。
  临近门前时,身后传来宋蝉的声音。
  “大人!我知道三司的秘密!”
  第3章
  与此同时,门外便有一名身着朱雀纹淡紫袍的女卫亟亟上前,称有要事相报。
  事涉朝堂私隐,逐川适时地关上门,把宋蝉独自留在屋内。
  屋外,朱雀女卫向陆湛汇报,千鹰司在京中的一名女探子行任务时逃跑,如今人已追回,请示陆湛该如何处理。
  千鹰司培养探子流程严密,一名合格的探子,从筛选培养到真正能进任务,往往需要三年甚至更久的时间。
  陆湛行事总习惯留有后手,处死一名探子,自然还有其他人补上,这本不算什么大事。
  可偏偏这名女探子的身份有些特殊。
  当年梅氏受人陷害,举家男丁发配至北境戍守边关,女眷则充入青楼教坊。
  是陆湛救下了这名梅将军的独女。
  若有朝一日梅氏得以平反,陆湛手中便多了一份可与梅氏交易的底牌。
  哪怕梅氏就此陨落,于千鹰司也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女卫又道:“听闻近日梅氏少郎君因表现英勇而被免了刑役,如今朝中还有很多梅氏早年的故交……”
  陆湛眸中划过如玄夜的清寒,冷得可怕:“既起异心,便不能再留。”
  逐川与女卫皆一愣,可陆湛决定好的事,谁也不敢多问。
  屋门开了又关,一阵窸窣的脚步声后,环室又陷入压抑的沉静。
  宋蝉跪在原地,低下头便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
  她明白,陆湛此刻就站在门前,即便悄然无息。
  宋蝉不知晓那人与陆湛说了什么,只能感受到他回来后周身沉冷的气息,裹挟着令人胆寒的压迫感,几乎要将她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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