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腰藏春 第22节
“蘅姐姐,泠表姐,许久未见了。听姨娘的意思,往后我们就要一同读书了,还请两位姐姐多多关照。”
她向着陆蘅与陆泠一礼,却很自然将陆芙与宋蝉掠了过去。
陆蘅微微颔首一笑,在礼数上从来没人能挑出她的错处:“赵妹妹。”
陆泠却低下头写起字来,只装作没听见的模样。
这位赵姑娘却也不恼,只是识趣地退回位子上坐下。
想起刚才她见面时称谓的“蘅姐姐、泠表姐”,宋蝉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话中的差别。
既单独叫了陆泠表姐,想是这名姑娘是赵小娘家的人了?既有亲缘,理应更亲近些,只是陆泠却好似不太待见她,这就不知道是何缘故了。
下学后,宋蝉还未誊抄完札记,陆泠便赶紧起身,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走,好似就怕被那刘姑娘追上似的。
宋蝉原想同另外几位姐妹打个招呼,也只能远远作礼别了。
陆泠也并非是同宋蝉有多亲热,只因得亲疏她分得很清,到底宋蝉算是大半个陆府的人,外头的贵女即便再好说话,陆泠看着不免有几分攀比心和疏离。
而那“小表妹”赵氏,她一向不大喜欢她的性子,更不知为何母亲要将她带进府中,此刻只恨不得离得越远越好,免得叫旁人以为她与那人有多熟络呢。
倒是宋蝉,人好说话的紧,陆泠生怕一个看不住,她就跑去跟人做密友去了,宋蝉就算不做她的闺中挚友,这便宜也不能让旁人捡了去。
“咱们等改日天再好些,约着隔壁孙家的二小姐去打马球去,那人叫个厉害,挥杆甚至比男人家还有劲儿,你真该见识见识!”
陆泠说的有板有眼,却只字不提那名赵姑娘。
宋蝉也不好再问什么,又被陆泠说得有些心惊。
她先前只看过人家打马球,只记得那骏马扬蹄就让她骇得退后半步,这要是真上马了,可不要吓得缰绳都抓不牢靠?
宋蝉试探问道:“嗐……竟比男人还要强些吗?”
未及陆泠回话,身后传来清朗的笑问。
“你们说什么呢,走这样急!”
是陆沛,宋蝉下意识的侧过脸去。
瞧着自己不成器的弟弟快步跑过来,陆泠毫不留情面地回怼:“你又跟上来做什么?赶紧回去写的课业去,省得你写不完,急得又要嘴角长大泡,看得人直犯恶心。”
“姐姐说什么话呢,我今日朗诵多遍,心中娴熟,想来下笔自有神助。再者说,我那泡是青年气盛,姐姐莫要在婵妹妹面前瞎说,败坏他人名声。”
陆沛忿忿不平,不想在宋蝉面前失了面子,不得已文绉绉地编起胡话来。
宋蝉最是知道陆沛为人品性,只想着回避,便压身欲离。
“若是四哥哥同姐姐有事商量,那妹妹先回去了。”
“婵妹妹等等,等等!”陆沛先一步喊住宋蝉。
宋蝉不得已又站住了。
陆沛冲陆泠使了使眼色,说道:“那个,那个,你不是说要去吃长乐街的烧鹅吗,我前几天就约好了,你忘了吗?”
“我何时说过?”
陆泠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又因着自己素日好美食,也吃不准自己到底说没说过,因而说话也没甚底气。
“你每日说话那么多,肯定又是忘了,今日婵妹妹在,何不同去呢!”
长乐街的烧鹅的确是美味,若是陆沛请客倒也未尝不可。
只陆泠正要回答,抬起眼忽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哎?三哥哥。”
陆沛正对着两位姐妹说话,浑然不知身后的事,只当陆泠是在唬他。
“你只说去不去便是了,少拿三哥吓我,他此时候该还在千鹰司办案呢,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宋蝉听见陆湛的名字,心头不禁一惊。
她半信半疑地循声抬头望去。
竹影回廊后,陆湛果真正与一名男子并肩向他们走来。
第19章
微风习习,竹影婆娑。
陆沛与陆泠的声音还萦绕在耳边,宋蝉双脚像是被钉住了一般,片刻后才如梦初醒,下意识地想要转身逃离。
却被陆泠挽住了胳膊。
“瞧见了吗?三哥哥旁边那位便是京里有名的薛公子。”
陆泠又不免点评几句:“其实要我说,三哥哥的容貌气质都较薛公子更胜一筹,不过是他性子太过疏离,整日冷着一张脸,京中的贵小姐哪里还敢亲近。”
这并非是虚言。
宋蝉抬起眼便看见两名郎君走在一起,身姿高俊,行举极尽优雅,行动间衫袍翻涌似云浪,活像画里走出来的人物。
若是在街上见到这样俊朗的陌生男子,宋蝉也会忍不住驻足想要多看两眼。
可偏偏那人她不仅相识,昨夜甚至还刚与他共处一室,肌肤相亲,舌齿交融。
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荒唐事瞬间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宋蝉甚至感到唇瓣微微颤抖,泛起一阵酥麻之感。
此刻再想走,已经晚了。
两名郎君已从回廊尽头走来,站在他们面前停下脚步。
宋蝉下意识地垂了眼,又不自觉将领口紧了紧。
只是即便她没有抬头,也能感受到头顶陆湛的目光。
就像盛暑刺目的太阳,避之不及,她只能赤裸裸地接受煎熬的炙烤。
“泠妹,沛弟。”薛公子的声音如他外形一般,柔和若春日柳枝拂过的湖面。
陆沛听见这声音,才猛然转过身来,终于明白了陆泠并未诓他。
他从小不怕爹爹,不怕大哥,唯独最怕这名三哥陆湛。
小时候他顽皮,见陆湛站在水边,想要吓唬着推他一把,瞧瞧这位素日冷峻的三哥难得窘迫的模样。
哪成想陆湛就像背后也有眼睛一般,提前预料了他的行动,待他悄然接近,正准备向前施力时,陆湛却突然向侧一躲,害得他没收住力掉进了水里。
本以为是兄弟间的玩闹,谁成想陆湛竟真的站在岸旁冷眼旁观,直到最后看他将要咽气,才叫了人将他救上来。
他那道如凝霜雪的目光,陆沛这辈子都忘不掉,从那之后,他见着陆湛能躲则躲,绝不敢多说一句。
陆沛一时不免声音颤颤:“三…三哥,薛兄……”
陆湛疏冷的眉眼扫过陆沛,陆沛只觉像是有把刀子贴着他的脊背上滑一般,浑身发寒的熟悉感觉又蔓延开来。
他唯恐被陆湛看透他那些旖旎心思,当即兴致缺缺,再也没了对新妹妹插科打诨的心思。
“忽然想起阿娘还叫我下学后去找她一趟,弟弟先行一步了!”
陆沛不敢抬起头与陆湛对视,怂着眉一溜烟跑走了,甚至都来不及再与宋蝉好好作别。
“你这四弟还是同以前一样有趣。”薛行简不由得笑了。
“薛大哥好久没来府里玩了,可是忙着应付西城吴小娘子的事情呢?”
陆泠素来胆子大,虽也有些畏惧陆湛气势,但对着薛行简这般好颜色的大哥哥,总是格外觉着亲切,想与他多说几句。
听陆泠此言,薛行简神色一滞,抬袖轻轻掩住口,清了清嗓子,面色瞬间染上几分无奈。
那西城的吴小娘子,确实与他有着一段令人头疼的痴缠故事。
还记得那日,城中最热闹的戏园子开演新戏,他闲来无事便去凑个热闹,吴小娘子恰好在邻座。
他不过是出于礼貌,对戏中的情节发表了些见解,与吴小娘子攀谈了几句。
可谁能想到,就因着这么几句,吴小娘子生生记挂了好久,回到家中又哭又闹,说什么非他不嫁,弄得满城皆知,连他都被父亲责骂了一顿,着实让他头疼不已。
“泠妹妹这张嘴,还是不饶人,专挑痛处说。”
薛行简轻描淡写地一句,预备应付过去,正巧看见陆泠身旁那位女郎瞧着面生。
虽戴着面罩,但可见身姿袅娉,一双剪水眸盈盈似诉,长睫微颤,十分惹人怜爱。
“这位妹妹是?”
陆泠抢先答了:“这是刚来府中的纪妹妹。”
薛行简心下了然,不再多说。
只是看着她脸上的面纱,还是还不住问道:“纪妹妹可是身子不适?这里是风口,咱们可去一旁避避,别叫风再吹着。”
宋蝉本就觉得与陆湛再见浑身不自在,如今被薛公子这么一问,更是羞得无地自容。
又看见一片竹叶落下,恰与陆湛绣着云纹的裳角交缠,顿时昨夜又想起他是怎样将她牢牢箍在桌上,又是怎样在她齿间搅弄掠夺。
面纱下双颊滚烫,热得快要烧起来了。
“行简。”陆湛沉声开口打断。
薛行简颇有些诧异地向陆湛看了一眼。
要知道,陆湛从前可从不会在意女郎们的事情,今日这又是怎么了?
*
家塾一别后,陆湛连着几日都宿在千鹰司中。
这夜薛行简携酒来见,坐下便为二人各斟酒一杯,开门见山地问。
“那日在你家见到的纪妹妹,就是当初那个宋蝉吧?”
当时沈知培一案连带宋蝉的事,薛行简多有助力。
陆湛并未直面回答,薛行简权当他默认了。
他与陆湛相识于年少,一路相伴长大。无论是陆湛家中难以向外人道的私隐,还是后来官场上许多不能见光的事情,他都自信能够了然于胸。
可是这些日子,他总觉得有些看不明白陆湛了。
或是说,陆湛也有了不能为他所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