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新御宅屋>书库>综合其它>玉腰藏春> 玉腰藏春 第91节

玉腰藏春 第91节

  也不知是这簪子衬她,还是她一身翠衫让这簪子显得莹然生辉,倒让他想起北境那片旷远寂静的初雪,也是同样的簌然清洁。
  他忽然抬手,指尖在离簪子三寸处停住:“这样的款式,你店里可还有?”
  “这款式倒是特别。”掌柜擦了擦额角,“相似的有,若要一模一样的,只能暂等些时日让师傅照着样子制了,送到军爷府上。”
  “我就要同这支一样的。”男子微微仰首,声音不容置疑,“今日便要。”
  宋蝉垂眸掩去眼中神色,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之间。
  这簪子是她亲手所绘,陆湛找来的工匠为她制的,恐怕全天下也只有这一支。
  掌柜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是好。
  直到求救的眼神投向宋蝉身上时,她才款步上前:“公子这般执着,看好我这枚簪子,想必是要赠予重要的人?”
  男子终于将视线从簪子移到她脸上,神情怔松了一瞬。
  恍惚间,这张姣美的面孔竟与记忆中某个模糊的身影重叠。只是待要细想,那身影却消散无踪。
  “是。”
  “这铺子里比我鬓间这玉簪贵重精致的不知凡几。”宋蝉轻抚鬓角簪子,玉蝉在她指下流转,“公子为何独钟意此款?”
  男子沉默片刻,方开口道:“她与你年岁相当,我想,她应当也会喜欢同样的款式。”
  宋蝉笑了笑:“公子可知道物以稀为贵?同样是女子,若我是那位姑娘,定不愿收到与旁人一样的礼物。”
  男子怔了怔,半晌,他肯定道:“是我思虑不周了。”
  “公子有这样的心意,已经胜过许多人了。”宋蝉指向柜台中央一支竹节玉兰湘妃簪:“公子不妨看看这支,同样简洁清雅,不落凡俗。”
  男子转头对掌柜道:“就要这支,帮我包起来吧。”
  掌柜忙不迭躬身接过簪子,取来漆盒小心装好。
  待男子接过锦盒,欲向宋蝉道谢时,店堂内早已不见其踪影,只余下空气中若有似无的淡香。
  他追出门外,只看见宋蝉上了马车,逐渐行远。
  男子握着锦盒的手指缓缓收拢,望着长街尽头,目光陷入一派深思。
  *
  马车缓缓行驶归家,孙嬷嬷与宋蝉相对而坐。
  将才她没有主动留下名姓,给予那男子“道谢”的机会,也是留了自己的心思。
  若是她太过主动,男子也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记着,还不若她淡然处之,但凡他自己有主意,都会想办法找到她的踪迹。
  孙嬷嬷为宋蝉添了杯茶,时不时看向宋蝉,欲言又止。
  “孙嬷嬷,”宋蝉轻抿一口龙井,“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孙嬷嬷讪笑着凑近些:“适才看夫人与那位军爷相谈甚欢,老奴眼拙,竟不知夫人何时结识了这等人物。”
  果然是为了这事。
  宋蝉冷笑一声,手中茶盏不轻不重地搁在小几上:“孙嬷嬷倒是细心,连我与何人说话都要过问。”
  “夫人莫要误会。”孙嬷嬷慌忙摆手,“实是大人特地叮嘱,要老奴寸步不离地照看夫人,不敢有任何闪失。”
  “嬷嬷也不必拿大人压我。”宋蝉忽然抚上微隆的小腹,缓缓抚过,“嬷嬷应当知道,我如今有了身孕最忌动怒。若因嬷嬷多嘴,引得我与大人争执……”
  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您说大人是会责怪我,还是迁怒于挑拨离间的人?”
  孙嬷嬷脸色霎时灰白,额角渗出细密汗珠:“夫人误会了,老奴绝无此意,是老奴多嘴了。”
  “我自然知道嬷嬷忠心。”孙嬷嬷是府里老人,宋蝉无意开罪,不过想借此机会敲打一番。
  话到此处,宋蝉忽然展颜一笑,从檀木匣中取出一支赤金素簪:“听说嬷嬷家中女儿已及笄?这簪子权当是我给妹妹的添妆。”
  孙嬷嬷瞪大眼睛,枯瘦的手悬在半空:“这、这如何使得...”
  宋蝉不容拒绝地将簪子塞进她掌心,轻叹了口气:“嬷嬷也知晓的,我在大人跟前也是如履薄冰,嬷嬷平日多担待些,咱们的日子都好过了,来日方长,我自然也不会亏待嬷嬷。”
  宋蝉不再看向孙嬷嬷又惊又喜的脸,透过掀起的车帘,望着街边掠过的枯柳。
  她太清楚这些下人的心思,钱财面前贪婪才好,唯有贪婪才能让她捏住把柄。
  日后她的计划还要出门再探几次路,若有孙嬷嬷在旁,难免行动不便。
  这支足够普通人家半年日用的金簪,足够让孙嬷嬷在往后的日子里学会适时地眼盲心瞎。
  曾几何时,她最厌恶这等驭下手段。在花月楼当差时,她见过太多仗势欺人的嘴脸,发誓若有朝一日自己也成了主子,绝不会那样对待旁人。
  可现实给了她狠狠一记耳光。想起紫芙的下场,宋蝉闭紧了眼。那时若她早些摆出主子架势,与她拉开距离,又何至于连累了紫芙?
  今日劳累,宋蝉用完晚膳后早早便歇下了。
  侍女熄了烛火,只余一缕月光透过纱窗,映落在宋蝉榻前。
  半梦半醒间,忽觉床榻微沉,背后贴上一具温热而宽厚的胸膛,隔着薄衫传来沉稳的心跳。
  陆湛有力的手臂环过她腰间,掌心轻覆在她微隆的小腹上,动作轻柔地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宋蝉困倦地轻/哼一声,下意识往那温暖处靠了靠。
  “大人……”
  陆湛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身上似有淡淡酒气,被风拂进宋蝉鼻息。
  “大人怎么不说话?”宋蝉隐约察觉今日陆湛有些不对,想要转身,却被腰间那大手桎梏得更紧。
  夜风卷起纱幔如浪翻涌,陆湛灼热的呼吸碾过她颈侧,微凉的手自她小腹缓缓上移,激起一片颤栗。
  宋蝉喉间发紧,不自觉地揪紧了身下的锦被:“大夫说胎儿还未稳固,现下还不宜行房。”
  “我会小心,”陆湛的声音低哑得厉害,带着几分难以压抑的情愫。
  他的唇擦过她耳垂,齿尖不轻不重地碾蹭着那处柔软:“就一次......”
  感受到陆湛的靠近,宋蝉身子骤然僵直,瞬间不知哪来的力气,推开了他的手:“不行!”
  她急声阻止,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若是伤到孩子便不好了。”
  陆湛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沉顿半晌,身上的重量骤然一轻。
  宋蝉转身望去,陆湛已然下榻,寝衣翻飞间带起一阵冷风。
  “大人要去哪里?”
  “吹风。”
  不多时,盥室亮起灯火。隔着屏风,能听见侍女们轻手轻脚地备水、更衣的动静。宋蝉拥衾而坐,望着那抹投在绢素屏风上的剪影。
  宋蝉本来还在等待,但躺着便又有些困乏。
  待陆湛回来时,夜已深沉。他身上酒气散尽,只余浴汤的清香。
  半梦半醒间,宋蝉只感觉一缕发丝被人轻轻绕在指间把玩。
  “给孩子的东西选好了吗?”
  宋蝉困得睁不开眼,含糊应着他的话:“选好了,放在柜子里了,明日我拿给大人看看。”
  “只给孩子选了?”陆湛的指尖顺着发丝滑至她耳垂,不轻不重地捏了捏,“自己没添几件?”
  宋蝉往衾被里缩了缩:“大人平日赏得已经够多了,何况我现在不怎么出门,用不上这些。”
  幔帐内忽然安静下来。
  就在宋蝉快要坠入梦中时,头顶忽然传来一声轻笑:“没给自己挑首饰,倒有闲心帮旁人参谋?”
  第76章
  这句话落下的一瞬间, 宋蝉只觉得睡意全无。
  烛火在外厅内微微摇曳,将陆湛的侧脸映得忽明忽暗。
  他手指仍停留在她散开的发间,动作轻柔至极,仿佛方才那句暗含警告的话并非出自他口。
  事情居然还是传到陆湛耳中了, 宋蝉心间沉了沉。
  是孙嬷嬷吗?但孙嬷嬷刚被她提醒过, 还收下了那支金簪, 应当不会有这个胆量。
  那就是说,今日除了孙嬷嬷之外,她身边还有许多她不知道的陆湛眼线了。
  “看来大人都知道了?”
  事已至此,也无需再多掩饰, 宋蝉强自镇定地从陆湛怀里支起身子, 故意转了话锋,“正巧我还想问大人呢, 今日街上那队兵马好生威风, 领头的郎君看着面生, 不知是什么来头?”
  帐内突然安静下来, 隐约能听见屋外更漏声。
  陆湛缓缓收回手,声线平缓。
  “梅氏旧族的少郎主, 刚在北境打了胜仗,他手上沾过的血, 比我还要多。”
  话音刚落,陆湛又状似无意提起:“听说你今日在金铺与他相谈甚欢?”
  原来连这些陆湛都知道了。
  宋蝉佯作镇定, 并未因此就自乱了阵脚:“不过是那位公子想要为家眷挑一枚簪子,自己拿不定主意,我才多说了几句。怎么,大人这是吃味了?”
  她侧脸就着陆湛的手蹭了蹭,陆湛眸光微动, 松了手替她掖好被角:“你如今身份特殊,不该与这种人多有往来。”
  “这是自然。”宋蝉乖顺地应着,“大人放心,我不过一后宅女子,往后想必也不会再见。"
  “你心中有数就好。”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窗外夜风轻拍窗沿,宋蝉忽而轻声道:“过些日子就是寒衣节了。听说京中百姓都会在护城河放花灯祭奠先人,我也想亲自为娘亲放一盏。”
  “那日我有公务在身,恐怕不能陪你。”
  陆湛若是不在当然更好,宋蝉忙道:“不碍事的,大人忙自己的便好,有孙嬷嬷陪我,不打紧的。”
  陆湛冰凉的手指突然抚上她尚未显怀的小腹:“街上人多杂乱,你如今怀着身孕,若被冲撞了,我会担心。”
  陆湛说话向来是点到即止,他这么说,已经近乎明示他的意思。
  可她已为此事筹谋许久,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下次又不知道该等到什么时候。
  略略思忖片刻,宋蝉仍不愿放弃:“大人说得是。只是大人也知道,我娘亲去得早,旧时我身上银钱不足,只能将娘亲草草安葬了,每年想要祭拜都无处可寻,如今终于有机会,我实在想亲手为娘亲放一盏花灯,告慰她在天之灵。”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