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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亦或者……唯有这种“征服”与“操控”,才能让他暂时忘却如履薄冰的处境,感受到一丝活着的刺激。
  他期待看到摧信眼中出现一丝权衡,一丝忌惮。
  然而,对方的反应像一盆冷水将他兜头浇下,让他从内到外都凉了个透,乃至生出了些名为“自惭形秽”的情绪。
  影刃在展露锋芒之前,早已受过了无尽的风雨与苦难,更何况是摧信,那是他这种金枝玉叶根本无法想象的。
  殷无烬有什么资格去试图掌控他?
  短短几瞬,殷无烬的脸色变换不定,最终在夜色的掩映下归于平常。
  他再度开口,态度已与前时截然不同。
  “那你可知,你为何会到我的身边来?”
  摧信注意到他自称的改变,却只顺其话冷淡道:“为何?”
  “自然是我,是我要你来的。”这时的殷无烬看起来心情不错,解释道,“我对父皇妥协了,答应回南书房重拾课业,条件是要你的陪同。”
  若非那份渴望终究占了上风,骄傲如殷无烬,是绝对不可能向那杀母仇人低头,哪怕只是逢场作戏。
  他因摧信破了例。
  也为此将自己在暗中凌迟了一遍,使得病症再次显现。
  “本来我今日就该到南书房去的,可是出了点意外,你应该也知道了。”
  摧信的目光投向床底,道:“这也是意外?”
  “不算意外,但我这人疑心重,就怕哪一天身边的人被胁迫收买,然后一转头就把我给卖了。”
  倒不是怕死,只是不能接受背叛。
  殷无烬嗤笑了一声,说:“他是那老太医的宝贝孙子,错就错在不该到别的宫去当差。我只得先下手了,没有在寝殿藏死人的习惯,故而只是打晕了暂放在这里,防着有人拿他威胁那老头给我灌毒药。”
  他倏而转了语气,“你能明白的对吧?”
  摧信不置可否,继而问:“怎么做到的?”
  说及此,殷无烬的脸上难得地带上了些许飞扬的神采,他引着摧信来到床边,说:“这底下有条通往宫中各处的密道,是以前我母妃知我贪玩,不愿被困在居殿,这才偷偷让人挖出来的,除我之外再无人知晓,现今再多加一个你,要不要跟我下来看看?”
  摧信眉梢微挑,他对此有些兴趣,但现在不是时候,于是制止了殷无烬的下一步动作。
  殷无烬抬眼看向他,目光透着一点被打断的不悦。
  可摧信只是道:“夜已深,三殿下还是早些安置,明日还需前往南书房。”
  殷无烬颇觉无趣,倒也没在此事上多做纠缠,他听话地坐在榻边,不知又在想些什么。
  也只有在他这般安静下来的时候,才能让人窥得出他从前的样子。
  尊贵又带着点少年气,在夜色下显得温顺而无害,恍若与传闻中的不是同一个人。
  瓷器若是完好,便是精致漂亮。
  瓷器若被损毁,便只剩下尖锐。
  此刻的殷无烬,似瓷器得到了暂时的缝补。
  “实不相瞒,我已经许久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每次只要我一阖眼,就会看到......”他倏地停住,偏头盯着静立一旁的摧信,“你会在的,对吧。”
  摧信:“自然。”
  殷无烬极轻地扯了扯唇角,“那就好。”
  摧信也不能完全明白。
  为何自己会做出那样的举动。
  他一向很有耐心,擅长埋伏、蹲守,随时随地给猎物致命一击。
  可这种耐心绝对不包括收敛全身的杀气,静默守在一个皇子身边,只为待他安然入眠。
  在此之前他也从未想过,那点微不可察的脆弱和依赖,竟会出现在三皇子看向他的目光中。
  也许是出于这一点。
  他在后半夜将那被打晕藏在床底的人悄然送了回去,又来到后厨细细检查药材,确认那都是些安神镇静的药后,这才叫醒宫人重新熬药。
  于是在天色尚未完全破晓时,他才带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重新出现在寝殿中,和显然醒了有好一段时间的殷无烬四目相对。
  “......”
  殷无烬这次没再闹腾,也没有质问他为何中途离开,更没有过问床底之人的下落。
  他干脆地喝完药,仿佛先前的顾虑排斥都不再存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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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为臣(6)
  而在那之后,三皇子重回南书房的消息很快在宫中传开,并且得到了证实,有人隐隐觉察了他身上的某种变化。
  若说之前是深陷其中,那现在起码是有了一点要挣出来的趋势。
  圣心大悦,又是一番赏赐,不管需不需要都只管派人往烬宵宫里边送。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一切都很顺利。
  摧信这个侍卫当得其实并不难。
  若说还有什么特别之处,那就是殷无烬从不会把他当成普通的侍卫看待。
  哪怕他想当一道影子,殷无烬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无论是吃的、用的,又或是别的拿来赏玩的,哪怕再如何珍贵,只要三皇子有,摧信必定也会有一份,加之他们向来是同进同出,那条尊卑的界限看起来并不明显。
  摧信不愿领情。
  殷无烬却容不得他不愿。
  既是吩咐,便得接受。
  这位三殿下确实是对那些所谓的荣宠不屑一顾,分给别人也无不可,更何况是被他所认可的人。
  像赤狐,对待生人是凶戾的,却也有固执地想要把某物纳入己圈范围的时候。
  这天,傍晚下了场急雨,玉兰树被砸散了遗香。
  泠鸢已熬好姜汤等候多时。
  寻常的这个时候,三殿下早就和他身边的那位侍卫从南书房并肩回来了,而今许是被这不合时宜的雨给耽搁了。
  直到雨势渐小,黑云却显得更有压迫感,将宫墙琉璃都给笼了进去。
  泠鸢终于看到那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
  她带着笑容迎上去,便见殷无烬的皇子常服肩头洇开深色水痕,而摧信的衣衫更是湿了大半。
  她忙让两人进殿。
  殿内暖意融融,驱散了雨夜的湿寒。
  殷无烬解下披风随手递给泠鸢,目光却落在摧信身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泠鸢适时开了口:“这位大人也请先更换一套干爽些的衣物吧,当心天寒着凉,姜汤不妨趁热喝。”
  摧信谢过,刚准备退下,便听殷无烬开了口。
  “记得前几日尚衣局才送来了不少成衣,尺寸不一,泠鸢姑姑何不为他寻来?”
  泠鸢微怔,倒也没有太意外,她依言应下。
  摧信却说:“不必劳烦。”
  他态度总是这般冷淡而坚决。
  殷无烬原本是对此听惯了的,现下倒有些微妙的情绪,却被他很好地克制住了,反而轻笑了声,说:“一定要如此吗?哪怕明知我是好意。”
  摧信便无话了。
  他拒绝不了吩咐,可同样难以拒绝的还有好意。
  待两人都换上干爽衣衫重新回到内殿,姜汤的辛辣暖香弥漫开来。
  殷无烬端起碗,却没有立刻喝,视线落在窗外依旧阴沉的天幕,手指无意识地在碗沿摩挲着。
  他忽然开口,恍若只是随意,“下盘棋?”
  摧信坐在他对面,不说话只看着他。
  那眼神仿佛在说,这几日在南书房偷偷摸摸还没下够?
  殷无烬便笑了,只那眼神中透出股难明的劲来。
  他说:“我的棋艺是母妃教的。”
  摧信挑眉,不予置评。
  恕他在前几次与对方的切磋中,根本看不出有多少棋艺,时不时悔棋倒是真的。
  除非,那是藏拙。
  殷无烬看出了他的想法,坦荡地说:“这点对你没什么好藏的,不过......我的棋艺是母妃教的,我便不会轻易输。”
  原先在和同伴玩耍的赤狐,此刻露出了爪牙。
  摧信来了点兴致,“试试。”
  棋枰落子,初时无声。
  殷无烬指尖夹着黑玉子,落点看似漫不经心。
  摧信执白子相应,沉稳如山。
  十余手后,空气悄然凝滞。
  殷无烬落子的速度未变,指尖力道却陡然加重,一枚黑子重重嵌入白阵缝隙,似尖兵撞入腹地。
  摧信冷静封住缺口,加固防线。
  “说起来,人人都道大皇兄落子有君子之风。”殷无烬手上动作未停,“我却不知,刻意让子也值得被赞誉,收拢人心罢了,若是你,你会让吗?”
  摧信的注意力始终在棋盘上,闻言只道:“不会。”
  殷无烬的眉头悄然舒展开来。
  摧信又道:“毕竟在下棋艺不精。”
  殷无烬:“......”
  他再度追问:“若你是被让的呢?”
  摧信停手,目光沉沉地盯着他。
  意思是,挑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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