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陈景殊一脸严肃,无量兽妖丹害人嗜睡,他如何不知?但他不能在小辈面前丢了面子,于是神不知鬼不觉探知六根脉。
  还好,一切如常。
  “师兄体魄如神,自是不受小小妖丹束缚,以防万一,还是我背师兄回去吧。”
  原来目的在这。陈景殊心中冷笑,没有戳穿他的脸皮,不动声色道:“行。”
  他干脆的答应,殷诀又是短暂怔愣。双臂垂于身体两侧,说要背人的是他,犹豫的也是他,手掌摩擦裤腿片刻,才抬起眼直视陈景殊。
  比起方才的局促,他这会儿镇定不少,眼神只闪躲了一下,“我杀妖兽,师兄吓到了吗?”
  “胡话!”陈景殊立即驳斥,“我有什么可吓到的。”
  “我知道师兄为何顾虑。”殷诀低下眼,跟犯错一样,声音发虚地解释:“师兄怪我取走妖丹,却不留它性命。”
  陈景殊不说话,静静看着地上那摊即将干涸的血,没有表情道:“没有。”
  殷诀的头垂得更低,好像无颜面对陈景殊一般。喉结滚动好几下,才慢慢道:“师兄是良善之人,所见世间皆美好,自是不曾见过底层妖魔的生存之道。它们失去妖丹就等于失去庇护,再无安身立命的本事,从此东奔西走忙于逃命。弱肉强食,你死我活,即便留住性命也会日日煎熬,我不过替它们痛快了结。”
  陈景殊皱眉,说:“歪理。”
  殷诀点头,不再争辩,“师兄说是歪理,那就是歪理吧。往后我听师兄的便是。”他弯下腰,“师兄,上来,我背你。”
  他看不到的背后,陈景殊神色反感。纠结半晌,他长舒一口气,突然纵身高跃,带着点泄愤意味,朝殷诀后背重重砸去。
  结果坡太陡,地太滑,加上陈景殊用力过猛,跳起时脑袋一阵眩晕,人还没搂到殷诀脖子,自己倒先踉跄两下,眼看摔个狗吃屎。
  底下的殷诀立即反手抱住,怕伤着他的筋骨,没有强行阻拦腰身,而是顺力倒在地上,被陈景殊压在身下。
  天旋地转,陈景殊脑袋更沉,眼前阵阵发黑,困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他睁不开眼,趴在殷诀身上一动不动。
  两人面对面,眼对眼,强烈的睡意让陈景殊脑子不灵光,率先开口埋怨:“你怎么背人的。”
  他说话时气息全喷殷诀脸上,身体更是扭得像条蚯蚓,可四肢酸软无力,扭了半天,才撑起上半身,骑在殷诀身上。
  底下的殷诀似乎不怎么舒服,呼吸声很重,还突然用力握了一下他的后腰。
  陈景殊已完全迷糊,眼前彻底黑暗前,还在努力表达不满:“你抓我干嘛。”
  说罢,他两眼一闭,直直倒了下去。
  ——
  陈景殊再次睁眼时,已不知今夕何夕,只觉得像过去数百年一样久,脑袋沉,身体酸,手脚不听使唤。
  他眨几下眼,视线逐渐清晰。
  前方是无尽的黑暗,发霉腥臭气味浓厚,久不透风,陈景殊被熏得神识不清,一度以为又回到与众位不爱洗澡的师弟同住的时候。
  他想伸手揉眼,才发觉手臂被铁链锁着,动弹不得。
  陈景殊默念口诀,一只符咒从袖中飘出,蓦地燃起照亮四周。他眼光四瞟,远处有一水潭,阴森寒冷,而破败石壁之上,刻画着两只无量兽,收起爪牙依偎一团。
  密牢内不只有他,还有路成舟。他被五花大绑吊在一根烧红了的石柱上,底下火舌舔着脚底板,他嚎个不停,一会儿疼一会痒的,苦不堪言。
  听到这边传来动静,路成舟艰难抬眼,灰败眼神立即亮起,激动喊:“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抛下我去见阎王爷了!”
  陈景殊舔了舔干涩嘴唇,哑声:“放心,我去哪都会捎上你。”
  路成舟嘿嘿两声:“还是陈兄靠谱。”
  眼下状况百出,陈景殊没功夫和他扯淡,先是运转六脉,发现一切正常,又低下眼,举起左脚看。五根脚趾个顶个的红润健康,丝毫看不出被砸伤的痕迹。
  直到注意到身上崭新的衣物,他面色微变,语气有点古怪:“我衣服换了?”
  路成舟更古怪,好像不认识他一样,上下打量他一遍,“你睡傻了?衣物湿了为何不换。还有,你醒来第一件事,不应该问我这是哪里吗?”
  陈景殊很烦躁,语气不怎么耐烦:“这是哪儿?”
  “无量兽老窝。”路成舟露出一个我们处境很糟的表情,等陈景殊问下一句。
  结果陈景殊抿着唇,好像浑身都不自在,苦大仇深地皱了下眉,问:“谁给我换的衣服?”
  路成舟不明所以:“你撞邪了,净问些没用的。难道我们此刻的危险处境不值得你关心吗?”见陈景殊蹙眉瞪他,他停顿了会儿,老实回答:“是殷诀小师弟换的。”
  他想起新入门的小师弟,年纪不大,气派却不小,一张不苟言笑的冷峻脸,特别是那双紫色眼眸,又沉又锐,明明没有情绪,却看的他心口一跳,连忙点头说好好你来换,我出去。
  不过那位小师弟看着人高马大,做事倒是挺细心,把陈景殊的头发丝都伺候得服服帖帖的。
  但陈景殊似乎并不满意,只见他强行挣开锁链,面色窘迫,两手在身前身后一顿摸索检查。
  路成舟疑惑:“你到底怎么了?屁股被虫子咬了?”
  第五章 夜黑风高无人处
  “你才被咬了!”陈景殊好像受了大多委屈,怒斥:“殷诀此人言行有异,不可不防!他拜入九华山不过几日,就将门中地形摸了个透,那日凌天石塌陷,为何是他先赶过来?定是他早有准备。你想想,他为何独独选中九华山,又为何刻意接近师尊一脉,我看他是嫉妒,是居心叵测,是寻机夺取九华山大弟子的名头!”
  说到最后,他简直咬牙切齿,肤色苍白神情阴郁,好像殷诀是会吃人的大魔头一样,恨不能抽他筋扒他皮。
  路成舟从未见过他发这么大火。陈景殊长相是很能唬人那种,周正又温润,就算生起气来也显得头头是道,叫人无处反驳,估摸就是来了块石头都得应两声。
  于是路成舟应了两声,抓紧开启重要话题:“先不说这些。这几日你昏睡不醒,师尊为你探脉发现你六根脉中留存毒素,疑似无量兽妖丹所聚,需用极天圣果方可解毒。不巧,极天之地正是无量兽老窝,圣果不能断根超过半炷香,否则药效减半,所以师尊派殷诀与你我一同前去极天寻找解药。好在你已吃下半个圣果,毒素大减,可惜中途被无量兽发现,设下陷阱致我们三人陷于困顿之境。但是你放心,殷诀已引开无量兽,你我现下很安全。”
  他一口气说完,终于浑身通畅。看着陈景殊的眼睛,等他发问。
  “妖丹?毒素……”陈景殊脸皱成一团,“我睡了多久?”
  “半个月。”
  “多久??”
  “半个月,十五日。”
  陈景殊:……
  陈景殊回过劲来,脑袋一阵阵抽痛。睡半个月?不就等于他这半个月什么也没做,白白浪费,离殷诀实力超于他仅剩两个半月!突然的噩耗让陈景殊面色惨白,忍不住连连唾弃:
  什么妖丹害人嗜睡,这是普通的嗜睡吗,是吗!这跟昏迷有何区别!因小失大!处事无度!魔物果然都没有脑子,为了不让他留疤,大材小用就罢了,还让他成宿成宿的睡,现在还不经他允许,带他直接闯入无量兽老窝!幸亏他体魄如神心志坚定,不然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陈景殊骂了会儿,努力平静。扬手将缩在身上的锁链解开,站起身,走到被吊起的路成舟脚下。
  “同样的锁链,为何你能解开,我解不开?”路成舟不敢置信。
  陈景殊道:“因为你命不好。”
  他手掌化风刷刷两下,直劈路成舟身上的锁链。
  奇怪,锁链坚固如初。陈景殊皱眉,抬起手腕再次尝试,换了数个方向与力度,可锁链还是纹丝不动。
  他冷哼一声,又抬起另一只手。
  “别、别。”路成舟吊在那里,被打得衣衫飘落,血痕遍布,歪头吐出一大口血,断断续续,奄奄一息:“仁兄打不准……就不要打了。”
  陈景殊收手,道:“是该让你吃点教训。”
  他沉面查看锁链,半晌,突然眯起眼:“是千斤锁,谢氏一族的独门法器。”
  闻言,吐血不止的路成舟才想起另一番要紧事,忙道:“我记起来了!半个月前我去寻你,是因为那日谢回轩寻到了九华山,还问你为何要当缩头乌龟。我欲找你报信,但你似乎有要紧事,拉着我直奔后山,途中凌天石塌陷,再然后……”他晃了晃脑袋,“再然后,我就记不得了。”
  “难道一切都是谢回轩的手脚?”路成舟越说嗓门越高,“算我们两个倒霉!”
  “谢回轩?”
  提起这个名字,陈景殊的忿恨从殷诀身上成功转移,一张脸冷到不行。他与谢回轩不对付,二人资质不分伯仲,同是上三界最有潜力的名家子弟,但二人却互看不顺眼。陈景殊好端着,不跟他一般见识,可谢回轩偏是个狂妄的,三言两语就能逗得九华山女弟子面红耳赤。陈景殊下山历劫那几日,门中女弟子被他调戏了个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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