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浓重的气息越凑越近,喷在手腕,痒痒的。
陈景殊下意识抽手,却被他握得更紧,顿时感觉怪怪的,担忧道:“怎么了?绳上有毒?”
殷诀抬起眼,墨眸里闪着异样的光芒,踌躇了会儿,低声问:“师兄,我能给你舔愈合么?”
陈景殊呆愣片刻,头昏的脑子立即就清明了,猛地抽回手,先是紧张地望了眼窗外,见仙盟山的人一切如常,无人知晓楼内藏了个魔尊,又赶紧扭头瞪他:“都什么时候了,还舔舔舔!你怎么会在这里?也是被抓来的?神器得手没有?”
第七十九章 师兄,我口渴
他一口气三个问题,殷诀愣愣看着他,没回答。
两人在半空对望。安静片刻,陈景殊问:“你看我干什么,怎么不说话。”
殷诀瞟了眼他的嘴,接着扭开脸,不看了。
陈景殊:?
他以为对方是在回忆思考,于是耐心等候,但过去半晌,殷诀仍旧一言不发,只盯着地上两人的脚,不知在想什么,脸上也看不出情绪,喉咙眼跟有异物似的,不停来回滚动,频繁又缓慢。
“你想出来没有?”陈景殊等不及了,声音稍抬高,说罢又后悔,赶紧小心瞥了眼窗外,就怕闹出动静引来侧目。好在那群仙盟山弟子只顾迷晕过路人,无人注意小楼内。
殷诀还是没吭声。
陈景殊忍不了了:“地上有什么,你倒是说话啊!”
殷诀终于抬头,看向他,视线滑过眼鼻,落在唇。
昏暗里,这张唇意外嫣红,且因说话急,开合间吐出热气,里头点缀的灵巧淡粉也上下跃动,扑朔迷离。
不似平日,惯是优雅,说起话来温文尔雅,不疾不徐。只有在对上殷诀时,才会如此劈头盖脸,偶尔骂出“下流”“龌龊”字眼。
他凝视片刻,神色不明,黑脸再次扭开。
陈景殊:??
在他发火前,殷诀终于开口,嗓音微涩:“我在这里等师兄。”
“等我?”陈景殊一怔,没懂:“什么叫等我?你不是被抓来的?你等了多久?”
“等很久。”殷诀说:“在这座小楼搭建之前。”
搭建之前?
陈景殊懵了会儿,后知后觉,原来对方早料到他会被迷晕关起来!
他顿感脸面无光,仍强撑姿态:“我用你等?仙盟山形迹可疑,我不过将计就计,看看他们有何阴谋。”说罢快速转开话题,“你要寻的宝物得手了?”
殷诀摇头。
“没寻到你等我做什么!”陈景殊虚张的声势落实了,“等在这里浪费时间?等在这里把宝物拱手让人?”
“师兄,我……”
“你什么你。”明明是殷诀要寻宝物,明明是对方耽搁要事在这里等他,明明是他不占理,可陈景殊不知怎么,莫名生气,就好像殷诀要寻的宝物是他的。
“还不快去!”
“师兄。”殷诀叫了他一声,似是感到惭愧,低下眼,取出乾坤袋,从里掏出龙蛋,“宝物藏在十八重海渊下的巨棺中,地势诡谲暗流汹涌,常人即使耗费百年也难寻其径。”
说罢将龙蛋掰开,露出蛋壳内里,指着一点娘胎里带来的朱砂红,道:“ 地图在龙蛋里,海渊四周邪祟万千,他们不知地形,去了也是白白送命。”
“地图?”陈景殊凑过去看,只见蛋壳内壁坑坑洼洼,几道纹路纵横交错,那一点朱红宛如星核,嵌在脉络中间。
他反应过来,怪不得那段时日殷诀总捧着龙蛋研究,原来是在拼凑地图。
陈景殊刚捡回来的脸面又丢了出去,含糊训斥:“有地图能如何,谁知别人会不会误打误撞。”
殷诀嗯了声,没继续解释,只道:“多谢师兄关心。”
两人正事说完,又没声了,屋内一时寂静,只有彼此的呼吸声。陈景殊看窗外,殷诀则盯着他的侧脸,眸子黑漆漆,又热.灼灼,貌似还有话想说,但几次张口,都没出声。
一看就不像是要说正经话的样子。
陈景殊莫名感到局促,能明显察觉脸颊两边温度不同,痒痒的,跟脏了一样,想擦。
但没来得及上手擦,殷诀开口了:“我给师兄留的信,师兄看了么?”
信?陈景殊觉得另一边脸也脏了,抿唇回:“没看。”
殷诀似是稍显失落,没说话,仍是看着他。
经过几轮对话,两人之间的陌生感已全部消融,温水彻底漫溢出来,陈景殊浸泡在水里,努力保持头脑清明。他挪了挪位置,佯装环顾四周,脸也偏到另一侧去,避开那道紧追不舍的目光,道:“这里不宜久留。”
他抬手投掷一枚石子。只听“咔”一声机括响动,墙内暗弩骤发,齐刷刷钉入地上昏迷修士的后背,修士梦中痛苦呓语一声,惨白的脸变成猪肝色,而后没了声息。
陈景殊一惊,慌忙收手。这座小楼内外机关遍布,方才殷诀能安然走来,恐怕只是侥幸,他必须尽快脱身。
但殷诀好像不怎么清明,全然不在乎周遭危机四伏,自顾自消沉一会儿后,悄悄伸出手,碰了碰他的指尖,见他没反应,又试探着勾住他的小指,一点一点拉入自己的掌心,直至全部包裹。
他低垂着眼,目光胶着在二人交叠的手上,嘴角很轻地扯了下,好像陈景殊已经读完信了。
陈景殊本来想装不知道,头扭一边去,因为一旦开口就要继续不正经的话题,但与男人十指交握的感觉太过突兀与怪异,还是没忍住抽回了手。
殷诀怔愣片刻,动了动唇,却什么也没说,只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沉闷许久,他手心向下,五指抠着地面,抠的指甲里全是土。
陈景殊只能直面,说:“别抠了。”
殷诀不抠了,慢慢道:“师兄来极天,是因为想我么?”
“想什么想!”陈景殊话烫嘴,刚才的温水又悄无声息漫上来,蒙蔽他的口鼻,于是快速道:“你到底怎么钻进墙里的,我们原路逃出。”
殷诀执着:“不是想,是什么?”
陈景殊不愿纠结这个问题,没好气道:“想来就来。”
殷诀嗯了声,右手又开始抠土了。
陈景殊索性不管他,只觉得对方的脑子真该换了,都什么紧急关头了,脑里仍不想正事。
沉寂在昏暗中蔓延良久,久到他以为殷诀不会再开口时,殷诀又道:“师兄,你知道我等了多久么?”
“什么多久?”
“在雪山。”
现世一日,秘境十年,陈景殊这回没声了。
四周似是蓦地静下来,外头喧嚣也渐行渐远,这间屋子被隔绝,只有殷诀的声音,以及他的耳朵。
“那日师兄说了伤人的话,把我推下雪山,我本该就这么死了,但是我不明白,我想不通,所以死了也爬出来,我想问问师兄。”
半晌,陈景殊道:“问我什么?”
“我现在明白了。”殷诀说:“师兄心里有我。”
他说得缓慢,一句带过雪山里的遭遇,只频繁说着:“他们想让我死,但师兄心里有我。”
“师兄在意我。”
“师兄心里有我。”
陈景殊耳中嗡鸣,像有热水灌入,搅得他脑子也不清,下意识否认:“不是!”
殷诀没有反驳,道:“不管是不是,我都很开心。”说罢又去抠地上的土,抠了会儿,抬起头,定定看着他,眼眸沉黑,望不见底,里头的小人倒影却清晰无比,
两人对视。
殷诀道:“师兄,我口渴。”边说边舔了舔干燥唇角,还不停吞咽口水,好像真的渴坏了。
口渴?
陈景殊回过神,四下张望,但这囚笼屋子哪有水,正要开口让他忍忍,逃出去再说,又听对方前言不搭后语问:“师兄,亲嘴么?”
第八十章 还好他有经验
陈景殊表情空白,以为听错了,转头看他:“亲什么?”
殷诀:“亲嘴,跟师兄亲嘴。”
陈景殊惊了惊:“你不说你口渴么?”
“口渴,想亲师兄嘴。”殷诀舔了下干燥起皮的嘴唇,很难受的样子。
“你口渴为什么要亲我的嘴!”
“这里没有别人,只能亲师兄。”
“地上不都是人?”
殷诀不说话了,直勾勾盯着他,眼眸深沉而晦暗,仿佛一不见底的水潭,能让人溺在里头。
“师兄……”他嗓音低哑,黑色头颅越凑越近,不停急促吞咽口水,弄得陈景殊也莫名紧张。
“师兄眼里有星星……”
“师兄,我口渴。”
“师兄,师兄……”
殷诀一会儿一句话,且逻辑跳跃,陈景殊些许凌乱,想说些什么阻止,可话堵在喉头,犹豫的一片刻,什么东西落了下来。
温热的,干燥的,挤压他的唇,慢慢揉在一起。
他仍是茫然,下巴被人轻易掐住,阴影也将他完全笼罩。直到被稀里糊涂按在房内一圆柱上时,他才倏地睁大眼睛,瞳孔里映照着近在咫尺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