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九……九什么?”周青珩掏掏耳朵,试图听得更清楚些。
这几日言家家产的案子已经结了,官府派人将地契归还,临走前知府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恭敬,最好是将言锦哄得心花怒放,到时定远侯的人到时他们正好交差。
此事上面的大人们太过重视,是以前来送地契的小衙役几乎算得上将脸笑开了花,一路念着恭维的话,生怕惹言锦不高兴,结果他方一到,就看见骑在高头大马上,脸黑得要砍人的言锦。
他手一抖,地契直接掉地上,恰巧经过一阵风,哗啦啦的扬了满天,吓得他险些以为自己要人头落地。
“劳驾,让一下。”言锦眼角余光都未分给地契一点,调转马头便扬长而去,激起一阵风又将空中的地契撩得转了个弯。
“快!找人抄近路去把少爷拦下来!再去准备马车,多叫些人跟上,快去!”周青珩又抓了人吩咐道,“去告诉夫人一声,说我和小锦去淮安一趟,不出几日便回,让她安心养胎。”
说完他也扯过一匹马追了上去,留下慌乱的一地人和捧着地契无人理会风中凌乱的小衙役。
这边言锦带着一身的杀气杀到淮安,那边还在享受自由的林介白不知道自己已经大难临头。
林介白此人一生放荡不羁,但凡没有言锦管着必要出些让人眼瞎的洋相。
他败家败得可以称得上一声人才,对别人大方对自己也大方,通常眼睛一睁一闭,一大把银子便去了别人兜里,然后自己收货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
“小师弟你看我头上的好看吗?”
宿淮看着林介白头上插的几根五颜六色的鸡毛,眼角抽了抽:“……好看。”
林介白顿时眉开眼笑:“你小子有品味,若是大师兄在,早就扯下来扔了。”
言锦对于衣着打扮的看法一向是极好的,宿淮认同地想到。
提到言锦,很快林介白又垮了脸唉声叹气:“可愁死我了,我是事情办完加上有师父坐镇才得空出来玩玩,你做什么硬要与我一起,若是被大师兄知道,不得生刮了我的皮?”
见宿淮不说话,他索性整个人靠在宿淮身上,颇有些赖皮的姿态,“师弟,你到时可得救我啊。”
宿淮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淡淡道:“言锦不会动粗。”
几月不见,他看着又清瘦了许多,倒也未瘦得脱相,反而褪去了原本的稚气,恰得一身清风霁月的好气派。
他在言锦离开后的第三日便与林介白一道离了三生堂,平日里他只守着那一处医馆和一个人,所以往往出了一点事,便开始急躁,恨不得立刻刨开言锦的心求证,看看自己是否还在里面。
刚得知言锦只身离开时,他便在想,言锦身体不好,扬州又那样远,却不肯让人同行,师兄师姐走不开,可他呢,旁的事做不了为他添食加衣总行的。
这想法困扰了他几日几夜未得安眠,最后又开始怨,怨言锦根本没想过带自己一起走,如今出来这些日子,见了许多人和事,倒是多出几分劝和自己的本事来。
“那就行,反正出也出来了,三师兄带你见见世面。”
林介白开始谈天阔地畅想与宿淮游山玩水的逍遥日子,突然,他话音一顿,有些警惕地看看四周:“我怎么觉得……街上的人多了起来。”还都似有若无地看着他们。
后面半句他没敢说,抖着手扯了扯宿淮的衣袖:“师……师弟啊,你说大师兄当真会请这么多人大老远从扬州来抓我们吗?”
宿淮回想了一下言锦往日的作风,道:“若是师姐报信说我于你一道,应当会的。”
话音落下,二人站在街上安静如鸡,这一静下来,四周打量他们的目光便愈发明显。
呼——
一阵风吹过扬起林介白头上摇摆的鸡毛,周遭仿佛都跟着静下来。
林介白拉着宿淮步步后退隐入人群,转身便遛进了一家成衣店,他随手扯下两件衣服,扔给目瞪口呆的老板娘一锭银子:“不用找了,借一下后间换衣。”
二人快速乔装打扮,很快外面传来了一阵哄闹,宿淮正散了头发,突然听见有人喊了一声:“快去告诉言少爷,人跑了!”
他手上动作一顿,当真是言锦派来找他的人,心中五味杂陈,又有些宽慰,言锦还是在乎自己的,不然也不会这么快便带人赶来。
“别愣神了,快快快从窗户翻出去,我看过了,外面不远处是城郊,咱俩往林子里一缩,保管师兄找不着。”
林介白见人磨磨蹭蹭,亲自动手帮他束发,完了还将自己的鸡毛插进了宿淮头发上做装饰。
宿淮:“………”
他觉得自己被撕成了两半,连头上如此不雅的鸡毛也没管。一半被林介白拉着翻窗逃跑,另一半听着外面越来越大的动静,心中不由得生出些恶念来,若是趁机将自己装扮得可怜些去见言锦,他会不会因为第二次抛弃自己而产生的愧疚,跟着自己回去再也不离开。
这样想着,他动作停了下来。
就是这一停,身后的门就被人打开了。
林介白狠狠一抖,方迈出窗户的一只脚颤颤收了回来。
宿淮垂下眼平息了许久才转身看去,再抬眼时又是正常的模样。
有一人在众人的簇拥下踏进屋内,那人应当是得到消息后便一刻未停赶来,额头上已然满是汗珠。
言锦扶着门框缓了缓呼吸,目光略过林介白直直地停在宿淮身上,忽然笑道:“没想到吧,你师兄还得是你师兄,跑不掉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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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我师弟委屈
说实话,言锦在得知宿淮和林介白离家出走后,是非常生气的。
这一气让他琢磨了一路该如何收拾二人,然而待真正看到宿淮时,原先准备好的话生生卡在了喉咙中,想了许久也没想好该怎么说。
无他,宿淮的反应与他想象的截然不同,没有生气,没有失望,甚至连说话做事也与在三生堂时大相径庭,若说有什么变化……
言锦接过一旁递来的葡萄,轻叹一声,几个月不见当真是长大了,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
“大师兄,葡萄好吃吗?”
桌子的另一端,林介白又剥好了一小碟葡萄,恭恭敬敬放在言锦手边,讨好道,“再用些?”
言锦这才回神,没好气地瞥他一眼:“你少来这套……”他话未说完,抬头便瞧见了林介白重新戴在头上的鸡毛,顿觉十分瞎眼,遂扶额低头眼不见为净,“你就这样走了,先前答应我帮箐颜看着三生堂呢?说狗肚子里了?”
林介白自知理亏没敢立刻应声,扭扭捏捏支支吾吾在旁边把自己拧成了一根叮叮当当的麻花。
言锦敲了敲桌面:“好好说话。”
“药材的事已经弄好,看诊我一向帮不上忙,更何况师父回来了,更用不上我了。”林介白看了眼言锦的脸色,加快语速道,“小师弟那事儿也怨不得我……”
他又放低了声音嘀咕道:“你把小师弟当儿子养,人家可不这样想,就是你这样,小师弟才想离开。”
言锦一个眼神杀了过去,林介白连忙投降向房门退,边退边道:“我去看看小师弟,方才见他去找客栈老板要炉子给你煎药呢,都过去这么久还没上来,别是睡着了。”
话音方落,他便打开房门闪出去再没了人影。
而后房中许久都未有人再来。
大约是这些日子赶路未曾睡好,打从昨日起便隐隐有些头疼,言锦揉了揉眉心,打算去窗边的小塌上歇着。
“要我说,你还是得多顾着自己的身体,本来就半死不活的样子,要没有我你早就卧病不起了。”系统道。
“等忙完这一阵。”
窗户照进来的光晃得有些刺眼,言锦翻了个身面向房门,就在这时,有人在外面敲了敲门。
言锦迷迷糊糊道:“进来。”
宿淮推门走进来,手里端了一碗药:“是我。”
言锦轻轻“嗯”了一声,继续闭眼小憩。他不说话,房中瞬间安静得只剩下轻浅的呼吸声。
宿淮一眼便瞧见了桌上的葡萄,皱了皱眉,将药放在塌桌上,坐在言锦身边为他号脉。
手腕被人抓住,言锦骤然清醒了许多,回想起方才宿淮来过,这才偏了偏头看去。
宿淮坐在逆光处,光从他背后涌来,将他周身镀上一层模糊的边。面容看不真切,只一个清癯的轮廓,带着一种安静而温柔的疏离。
他青白衣袖垂落,指节分明的手搁在自己的手腕上,许久才收回手,收回时指尖无意间摩挲了一下言锦的腕口处,顿时一股痒意蔓延开来,一直到心窝间。
陌生的感觉让他心中下意识泛起古怪来,忙坐起身将衣袖抖落遮住手腕,若无其事地笑道:“怎么在我睡着时号脉,也不怕被我一脚踢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