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什么?”言锦没听清,疑惑道。
“没什么,祝你们天长地久。”元衍轻笑了声。
“多谢。”言锦笑得眉眼弯弯,又问道,“那阿玉到底是何人?”
“他啊……”元衍忽然想起了什么,眉目柔和了下来,“一只胆子贼大的小狐狸。”
那日一直到天将亮时,阿玉才与元衍分开,回了自己的住处。
屋子低矮,光线昏暗,只有一扇小窗透进些天光,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淡淡霉味。
这是琴阁最底层的洒扫下人住的地方。
现在已有不少下人起床干活,阿玉绕过其他人匆匆回房,将身上的衣裳脱下藏好,换回原本的粗布短衫,又在脸上抹了几把灰,将自己折腾成了一个灰扑扑不起眼的人。
“你回来晚了,小哑巴。”
他身后的床上坐着一个正在穿鞋的老人,那老人正是洒扫下人的头子,他穿好鞋跺了跺脚让鞋子更服帖些,这样即便忙上一日脚也不会磨得疼。
阿玉回头对老人欠了欠身,表示歉意。
“我听说近日有人总见着元衍公子趁夜去琴池与相会,偶尔有琴声传出。”老人混浊的目光看着阿玉,“与元衍公子相会的是你吧?”
阿玉说不了话,手上比划着:他们不会认出我。
“万一呢,你这样的身份,被发现了是会有杀身之祸的。”
老人拍了拍他的肩,“明年你的卖身契就到时候了,可以离开这个吃人的地方。”
“小哑巴,别犯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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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来啦!
改了一下错字[三花猫头]
第40章 天才
元衍又一次站在琴池边, 那里空无一人。
阿玉已经消失了三天。
他心中烦闷,琴技大考在即,整个宗门都在议论他这个内门大师兄此次能弹出怎样的惊艳一曲, 可元衍自己却觉得索然无味。
他问过白日来此练琴的同门,却无人知晓阿玉是谁, 更别说他的去向。
这日,他心事重重地走向存放古籍的藏书阁, 却在门口猛地停住了脚步。
只见藏书阁的大门前站了个人, 他不再似之前白衣抚琴, 而是穿着粗布灰衣, 手中拿着扫帚正低头认真扫地。
虽说衣着变了许多, 但那身形,那侧脸的轮廓, 元衍绝不会认错。
“阿玉?”元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声音里带着惊愕。
那扫地之人身体猛地一僵,抬起头,他的脸被糊了一层灰, 已然看不清模样, 但依旧能从那双清润的眼中看见惊慌之色。
他下意识地想后退, 手里的扫帚“哐”的一声掉在地上, 转身就跑,不料还未跑出几步就被元衍一把拧住了他的后领。
“你跑什么?何至于见着我就像老鼠见了猫一般。”元衍道, “阿玉,你为何不再来琴池了?我一直在等你。”
阿玉手忙脚乱地比划着:我不认识你。
“胡说,连逃跑的姿势都如出一辙,你告诉我你不是阿玉?”元衍用袖子将他脸上的灰擦干净,见着熟悉的面容后, 心中的气才消了几分。
他眯着眼捏了捏阿玉的脸,哼哼道:“再说一遍你不是?非得拿个镜子来让你照。”
阿玉抿了抿唇,低垂着头呐呐不敢说话。
“你在这里做什么?扫地?”元衍的眉头又紧紧皱起,语气里带着一种难以理解的怒气,一把攥住他的手腕,“你弹琴的手应当细心爱护,怎么能在这里做这种杂役的活计,是谁欺负你了吗?”
阿玉试图挣脱,手腕却被攥得更紧,他盯着被捏得发红的手腕片刻,心中忽然升起一阵委屈,但很快他又将委屈咽了下去:我就是干这个的,没人欺负我,我在这挺好的。
“好什么?”元衍打断他,声音不由得提高,“你跟我来,我引荐你入内门,你这样的才华,不该被埋没在此。”
进内门?
阿玉的脸上瞬间褪去血色,拼命摇头。
我不去。
他家道中落前也是惊才绝艳的天才,也曾在尚且年幼时得到名家的赏识。
他还有不到半年就可以离开这里,到时去外面,那样广阔的天地,他可以带着他的琴去许多地方,若是累了也可寻个普通的镇子教那里的孩子们弹琴,而不是困在这琴阁中。
他比划道,内门容不下我的。
“怎会?只要有我在,没人容不下你。”元衍道,“师父最偏心我,我求求他,一定会同意的。”
说完元衍便要离去,阿玉在后面急得张了张口想将人叫回来,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再看时人已经不见了身影。
第二日,琴技大考的结果张榜公布,毫无悬念,元衍的名字高居榜首。周围是师弟师妹们热烈的恭维声。
他却在一片喧闹中搜寻着一个人的身影,他打听了阿玉今日干活的时辰和地方,这个点应当在这附近不错。
就在这时,他猛地撇到假山后有一人影晃动,试图躲得更里面,他连忙上前想要将人逮出来。
于是众人的目光又跟着他移动。
然而他走至一半,忽然从不远处小跑过来一位老人,他俯身跪在元衍身前:“元衍公子,这边是下人们的地方,还请公子移步,不然老奴会被处罚的。”
元衍忙将人扶起,道:“老伯你放心,我只是寻个人,寻到便走。”他问道,“你可见着阿玉了?”
老人将身子伏得更深:“老奴不曾听过什么阿玉,公子请回吧。”
元衍闻言微微蹙眉,他低声道:“我明白老人家是想护着阿玉,可他那样的天赋不应该被埋没,他是顶好的人,合该受所有人的敬仰。”
“且有我在,断不会让人欺负了他,今日我便将他引荐入内门,到时他便可专心弹琴,再无桎梏。”元衍再次将老人扶起,道,“老伯,你拦着我,会耽误了他一生的。”
说完他趁着人没注意,大步绕开老人,径直走到阿玉身前,牵起他的手温声道:“阿玉,来,随我去见长老们。”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窃窃私语和难以置信的目光如同针一样刺向阿玉。
“一个扫地的?”
“开玩笑吧?元师兄是不是弄错了?”
“他?他连碰琴的资格都没有吧?”
阿玉低着头,身体僵硬。
“耳听为实。”元衍无视所有质疑,目光灼灼地看着阿玉,“阿玉,弹奏一曲。让他们听听,什么才是真正的琴音。”
他这举动实在不和规矩,有人想阻拦,却被元衍一个眼神制止。
不出片刻,阿玉之事已然传遍整个琴阁,弟子们将此处团团围住,就连内门长老们也闻讯而来。
无一例外都在审视着他。
阿玉手指微微颤抖,他抬眸看了看站在他身旁的元衍,缓缓坐在了琴前。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不弹这一曲,今天怕是无法收场了。
指尖落下。
所有的议论声消失,一片赞叹中,阿玉站起身。
他在原地愣神片刻,没有看元衍,也没有看任何人,只是默默地走到一边,捡起了那把被他丢下的扫帚,紧紧握在手里,指节泛白。
他入了内门,得到了许多人梦寐以求的机会。一时间阿玉的事情成了琴阁中的一段佳话。
下人房内,老人长叹一声:“天意啊,摊上元衍公子这样的人,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阿玉从床板暗格中取出自己的琴轻轻抚摸片刻,才比划道:事情已然发生,便思虑往后吧,他是好心,我不怪他。
“好心办坏事,天之骄子被宠着长大,还是太意气用事了。”老人摆了摆手,侧身躺下不再看阿玉,“去吧去吧,好自珍重。”
而另一头,长老遥遥看了眼独自等候在外面的阿玉,轻叹一声,有心劝道:“元衍,阿玉那孩子无亲无友无所依靠,你如此高调行事,会给他招来祸端的。”
“如此天才被埋没岂非更可惜?”元衍大声道,“从今日起,他与我同睡同吃,我就不信有人能伤到他。”
长老们皆是惜才之人,收了阿玉也无可厚非,很快阿玉便被接入了长老弟子的住处。
在这里他见着了另一个人——元衍的师弟元明。
几位长老的弟子皆是住在一个院子里,原先只有元衍和元明二人,现在多了个阿玉。
这位师弟是个十来岁的半大毛孩,却已然有个眼高于顶的气势。他与元衍不同的是,元衍待人一向和善,又乐于助人,元明则是个尖酸刻薄的,说话毫不留情。
“你就是那个扫地的?”元明上下打量了一番阿玉,嗤笑道,“也不怎么样,畏畏缩缩弱得像个姑娘,没有半点男子的模样,你怎配得到大师兄的赏识?”
阿玉抱着自己的琴在院门站了许久,才踏了进去,他看着比自己矮了许多的元明,想了想还是出于礼节微微欠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