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青霄悄无声息地蹿到那吓呆了的小姑娘身边,一把捂住她的嘴,在她耳边低声道:“别出声,想活命就跟我走。”
小姑娘惊恐地睁大眼睛,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青霄半抱半拖,将她迅速拉进了那道隐蔽的山沟里,用杂草遮掩痕迹。山沟狭窄阴暗,勉强能容下他们两个半大孩子。
……
言锦知道自己跑不远。
开玩笑,他就没自己跑过远路,先前爬卧佛山都是慢悠悠地走,更别说现在他这跑两步半条命的身子。
他在树木间跌跌撞撞地穿梭,利用地形尽量拖延时间。树枝刮破了他的衣衫,在他脸上、手上划出一道道血痕,火辣辣地疼。
嘶——
他甩了甩手,目光更沉。
身后的脚步声和叫骂声越来越近。
“在那儿!快!围住他!”
“妈的,这看着病病歪歪的还挺能绕!”
言锦拐过一块巨大的山岩,眼前是一条浅浅的溪流。他踉跄着踩进水里,冰凉的溪水一下刺激了他有些混沌的头脑。
不能停,青霄他们还在危险中,他多引开一刻,他们就多一分安全。
他咬着牙,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溪流对岸跑去。
然而就在他即将到达时,突然——
“咻!”
破空之声袭来!
言锦下意识地一偏头,一根粗糙的箭矢擦着他的耳畔飞过,“笃”地一声钉在了前面的树干上,箭尾兀自颤抖不休。
他惊出一身冷汗,回头一看,只见那土匪正收起一把简陋的弓,脸上带着逗猫般戏谑笑容。
就这么一耽搁,另外几个土匪已经从两侧包抄了过来,彻底堵死了他进林子的路。
言锦被逼到了溪流边的一片空地上,背靠着一块滑不溜手的巨石,再无退路。
疤脸提着刀,一步步逼近,喘着粗气骂道:“跑啊!你他娘的再跑啊!害老子追这么远!”
他用刀拍了拍言锦的脸:“我这把刀今天早上才开了刃,看在刀的份上,给你个说遗言的机会。”
言锦胸口剧烈起伏,脸色白得吓人,靠着石头才勉强站稳。他看着眼前这几个凶神恶煞的土匪,忽然笑了:“杀人有什么好玩的,不然跟我混,我带你们走向暴发户啊?”
他悄悄将手背到身后,摸到了袖中的针,紧紧攥在手心。事到如今只有奋力一搏,就算死,也得拉个垫背的,不能让他们这么快回去搜寻。
“大哥,跟他废什么话,直接宰了算了!”另外一个土匪不耐烦地道。
疤脸,举起刀:“小子,下辈子投胎,记得把眼睛擦亮点,别往爷的地盘上撞!”
冰冷的刀锋映着日光,晃得言锦眯起了眼睛。他松了松手腕,在对方挥刀的那一刻扎上去,针上淬了药,那土匪当即痛得抱着手臂嚎叫。
言锦趁机溜出包围圈,然而率先回过神的土匪已经追上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支响箭带着尖锐的啸音,从不远处的林子上空划过!
紧接着,是更多杂乱却有力的脚步声,以及一声洪亮的怒吼:“前面的土匪!放开那人!”
疤脸举刀的动作一顿,脸色骤变:“又是村里那些泥腿子!他们怎么来得这么快!”
言锦猛地抬头,只见林子边缘,影影绰绰出现了十几条人影,手里拿着锄头、柴刀、猎叉,正朝着这边快速冲来!为首的是个年轻人,手里拿着一把弩箭一般的东西,刚才那支箭显然就是他放的。
土匪们显然没料到会有村民赶来,而且人数不少,顿时有些慌乱。
“大哥,怎么办?”一土匪群紧张地问,“他们手里那弩箭了不得了,来的人也比咱们多。”
疤脸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言锦,又看了看越来越近的村民,眼中凶光一闪,显然不想就这么放过他,竟再次举刀朝着言锦劈来!
言锦瞳孔一缩,用尽最后力气往旁边一扑!
“咔嚓!”刀砍在石头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言锦也因为力竭,重重摔倒在地,一时竟爬不起来。
“找死!”那年轻男子见状大怒,架起弩,“咻”地一箭射来,直取疤脸的面门!
疤脸吓得连忙挥刀格挡,“铛”地一声磕飞了箭矢,却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撤!快撤!”眼见村民们已经冲到近前,他再不敢停留,招呼一声,带着手下土匪狼狈不堪地钻进了旁边的密林,眨眼间消失不见。
村民们追到林子边,警惕地看了看,没有深追。年轻男子快步走到言锦身边,蹲下身,粗糙的大手扶住他:“这位小哥,你没事吧?”
言锦撑着他的手勉强站稳,清了清干涩的喉咙,才拱手道谢:“无碍,多谢各位搭救。”
他说到最后只发出了嘶哑的气音,苍白的脸上大颗大颗的汗珠落下。
他还活着。
劫后余生的庆幸和连日来的疲惫一同袭来,他眼前一黑,几乎要晕过去。但他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紧紧抓住年轻男子的胳膊,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山沟……孩子……救……”
年轻男子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吩咐身后的人:“沿着这条路去找找,看有没有孩子,尤其是山沟处。”
很快他便与青霄和那个小姑娘会和,言锦紧绷的心弦终于一松,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眼前是模糊的一片,他眨了眨眼才清晰一些,紧接着一股浓重苦涩的味道钻进鼻子,是药。
言锦费力地转动眼珠,视线慢慢聚拢。一眼便瞧见了青霄,他紧挨在炕沿边,小家伙眼睛肿得老高,鼻头红彤彤的,脸上湿漉漉一片,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见他看过来,青霄猛地吸了下鼻子,胡乱用袖子在脸上抹了一把,想摆出点凶样,可那嘴角向下撇着,声音带着没压住的哭腔:“你可算醒了!”话没说完,眼圈又红了。
旁边还站着那个小姑娘,瘦瘦小小的,此刻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怯生生地望着他,小声抽噎着:“哥哥……”
这可真是哭丧了。
言锦有些哭笑不得,想扯出个笑安慰他们,嘴角刚动了动,喉咙里干得发疼,头昏昏沉沉烧得厉害,只发出一声嘶哑的“呃……”
“醒了?哎呀,老天爷,可算是醒了!”一个声音带着惊喜传来。言锦偏过头,看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婆婆端着碗走过来。她脸上满是关切,眼神是温柔慈爱的,看着他时满是怜惜。
老婆婆把碗放在炕边的小凳上,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那手心粗糙,却很温暖。
“好歹烧退了些。”她松了口气,轻声说,“孩子,你昏了大半天了。来,先把这药喝了,稳一稳。”
青霄不用吩咐,连忙凑过来,帮着老婆婆一起,托着言锦的后背,让他能靠坐起来些。动作有些笨拙,却透着一股小心翼翼。
老婆婆端起药碗,拿起一把小木勺,舀了一勺深褐色的药汁,仔细地吹了吹,才递到言锦嘴边。
那味道冲得很,苦得舌根发麻,也不知是哪个庸医开的药。
言锦蹙着眉,还是顺从地张口咽了下去。一勺,又一勺。每咽下一口,那苦涩仿佛就顺着喉咙滑下去,在空乏的四肢百骸里化开一丝微弱的热气。
“是大正把你们带到我这来的,大正就是那弩箭的那个年轻小伙子。”老婆婆一边喂药,一边温声说着,“真是险呐,再晚一步可就……”她没再说下去,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拿起一块干净的粗布帕子,替他擦了擦嘴角。
一碗药终于见了底。
言锦靠在枕头上,虽然浑身还是像被拆过一样酸软无力,但至少清醒了,他对老婆婆道了声谢,老婆婆连忙摆手:“不用不用,还是老婆子谢谢你,救了我孙女。”
说着她拍了拍那小姑娘的背,小姑娘连忙跪下磕了个响头。
言锦什么时候受过这等大礼,连忙要下炕将人扶起,却被老婆婆按了回去:“你就受着吧,这是应该的。”
见老婆婆态度坚定,言锦才作罢,他看向青霄,声音依旧沙哑,却清晰了不少:“你们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青霄用力摇头,刚止住的眼泪又差点掉下来,他猛地别过脸去,瓮声瓮气地说:“我们能有什么事!躲得好好的,就你逞能!”
言锦没力气跟他争辩,只是微微笑了笑,又问老婆婆:“婆婆这里可是大石堡村?”
“没错。”老婆婆打量了一下他,笑道“孩子,你们不是咱村里人吧?”
见此,言锦也未遮掩,他斟酌了一番,道:“婆婆,我们是来找人的。”
“找人?”老婆婆有些讶异。
“嗯,”言锦点点头,正色道,“不知婆婆可认识祝雪枝姑娘?听说她上月在河边带回来了一个重伤的人,婆婆可曾见过?”
婆婆年岁大了,记性不大好,想了许久也没应话,就在言锦以为自己希望又要落空时,忽然婆婆激动地一拍手:“哎呀,你说的那个小伙子啊,我当然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