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夏箐颜疑惑地转头:“外面怎么了?”
言锦心中一动,似乎有所预感,他加快脚步向院门走去。刚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眼前的景象便让他怔在了原地。
只见在道路尽头,一支规模不小的车队正缓缓驶入镇子,为首一人高坐马上,身形挺拔,风尘仆仆却难掩眉宇间的欣喜。在他身后,满载着米粮、药材和各类物资的马车一辆接一辆,几乎望不到头。
“是舅舅……”言锦喃喃道,一直紧绷的心弦在这一刻骤然松弛,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很快自长长的车队中间又现出一群人,言锦霎时愣在了原地,那人群中间全是熟悉的身影。
“言大夫!”陈笑棠远远地就挥手喊道,“听说你这边有难,我们全村能动的都来了!”
“我们来得及时吧!”这是青霄的喊声。
他们满身尘土,可每个人的眼睛都亮晶晶的。
陈笑棠快步跑到言锦面前,得意道:“镇上的事我们都听周老爷说了。当初你们救了我们全村,现在该我们来帮忙。可惜村中没有旁的大夫,不然雪枝姐也来了。”
张大正拍了拍言锦的肩膀:“有事别一个人扛着。咱们这些人别的没有,力气和粮食还是管够的。”
这些日子压在每个人心头的阴霾,在这一刻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驱散了。
“我们还带了村里最好的石匠和木匠来。”张大正转身指向身后,“谁家的屋子需要修,尽管说。”
“是的嘞言大夫,病人需要照顾的,洗衣做饭这些,都交给我们。”一个大娘挽起袖子道,“也该让你们歇歇了。”
言锦看着他们,深吸一口气,向后退了几步,俯身行了一个大礼:“言锦在此多谢诸位相助。”
“哎呦,瞎客气,咱们可不整这些虚的。”陈笑棠道,“走着,去干活!”
很快,整个镇子就活了过来。
在大多数病人痊愈的的那天傍晚,镇中央的空地上难得的燃起了篝火。
大家围坐在一起,火光映着所有人的脸,不少人觉得还有些恍惚,仿佛那场瘟疫是一场梦一般。
这时,陈笑棠站起来,她毫不胆怯,举着粗陶碗:“等这场灾过去了,咱们大石堡和镇上就是一家人!往后年年走动,互相帮衬!”
“对!一家人!”众人齐声应和,碗碰在一起的声音清脆响亮。
这时有人问了声:“言大夫呢?”
言大夫要回家找小娘子。
言锦负着手溜达在小路上,嘴里哼着一首不知名的小调,眉眼舒展。
这歌还是上回来古瓷镇时,宿淮唱给他听的。
调子从唇齿间轻轻淌出来,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思念和许多即将满溢的欣悦。他和宿淮已有小半月未能好好见面了,镇上的事务、病人的隔离,总像一层无形的纱隔在中间。
可如今不同了。他想着今晨叶琦的话,嘴角便忍不住向上弯。叶大夫说,宿淮脉象平稳,疫症已清,只需再静养一两日便可无恙。
远离人群后,白日的喧嚣与忙碌如同退潮般消散,只余下无边无际的宁静笼罩着这座刚刚痊愈的小镇。
言锦独自走着,并未点灯,任由清浅的月光流淌一身。
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更显得夜格外幽深。
微风拂过,带着夏日夜晚独有的清凉,他微微仰起头,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平稳而绵长。
这些时日以来紧绷的心神,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松弛下来。
夜色温柔,万物俱寂。
忽然,自前方一处屋檐下传来了细微的声响,言锦眨了眨眼,上前看去。
月光洒在窦小花单薄的肩膀上。她抱着膝盖坐在冰凉的台阶上,头深深埋着,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而后他柔和了眉眼道:“怎么坐在这里了?”
窦小花闻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未擦干的泪痕。
她用力揉了揉脸,试图挤出一个笑容:“言锦,我要离开这里了。”
她的声音带着刚哭过的沙哑,“奶奶的丧事已经办完,我不学医了,我要离开这里,去京城学做菜。”
言锦看着眼前这个一夜长大的女孩,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瘟疫已经过去,但留给每个人的,不只是劫后余生的庆幸,那些被夺走的亲人和空荡的屋舍,都成了心底无法愈合的伤。
可正是这些伤痛,让人更懂得生命的重量,也让人有了带着记忆继续前行的勇气。
当年的青霄是这样,如今的窦小花也是。
“好。”言锦轻声说,“聂姑娘怎么样了?”
聂姑娘就是镇长儿子的媳妇,她和她的女儿是幸存下来的人之一,但是因为全家只剩下她们二人,叶琦担心她们行动不便,便接到了自己家里,与窦小花一道。
“聂姐姐说先回娘家,然后与我一起去京城谋出路。”窦小花问道,“言锦,大家都说女娃娃谋生没出路,可是我觉得我能行,你觉得呢?”
“嗯……”言锦沉吟片刻,道,“不然我给你讲个故事?”
窦小花皱眉:“什么故事?”
“你先听,这个故事里是与现在完全不同的地方,在那里不管是谁都能做出一番天地,女人有时甚至比男人们做得更好,那是女性崛起的时代……”
月光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这个看似平静的夜晚,有人选择离开,有人选择留下,虽然经历了许多磨难,但他们都带着自己的信念,既要铭记黑暗里的失去,也要坚定的往下走。
无人知晓往后,但永远不要惧怕往后,因为保不准下一秒就能用来新的转机。
然后拥抱鲜活的生命与自由。
就像他遇见宿淮……
言锦的脚步停在房门前,他弯了弯眼,想叫被关了小半个月“紧闭”的人出来透口气。他轻轻敲了敲门,里面却无人应答。
他微微蹙眉,推开虚掩的房门,屋内空荡荡的,哪里还有宿淮的身影。
心猛地一沉。
“宿淮?”他唤了一声,声音在空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一种没来由的慌乱瞬间裹挟了全身。
他转身冲出小院,外面人群熙攘,篝火盛会已近尾声,三三两两的镇民正说笑着散去。
言锦逆着人流,焦急地四处张望,呼唤声被淹没在嘈杂里。他拨开一个又一个身影,心口像被什么东西越攥越紧。
“师兄。”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恐慌淹没时,仿佛心中有感应一般,他蓦地回头。
不远处,那花树下,一人长身而立,青衣墨发,不是宿淮又是谁?他正含笑望着他,眸中映着天上渐起的星子。
也就在这一刻,无数盏承载着祈愿的孔明灯被镇中百姓们同时放飞,冉冉升起,刹那间铺满了黑沉的天幕,万千温暖的灯火将夜色点缀。
言锦怔怔地望着花树下那人,周遭的一切喧嚣仿佛瞬间褪去。
他眼眶一热,再也顾不得其他,朝着那个身影跌跌撞撞地奔跑起来。
起初脚步还有些虚软,渐渐地,他越跑越快,像一只终于寻到归处的鸟,用尽全身力气飞扑过去,重重撞进那个为他张开的怀抱里。
宿淮被他撞得微微后退半步,却将他抱得更紧,低笑声在言锦耳边响起:“跑这么急,我还能……”
话语未尽,言锦已仰起头,吻住了他的唇。
所有的担忧、思念、后怕,以及劫后余生的狂喜,都融化在这个吻里。
万千灯火在他们身后汇聚成流淌的星河,温柔地笼罩着他们,仿佛在为所有逝去的默哀,也为所有炽热的、自由的生命祝福。
言锦捧着眼前人的脸,额头相抵,笑得眉眼弯弯:“宿淮,这次可是当真要大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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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正文到这里就完结啦,等我休息两天写番外哦[撒花]
番外有:1.大婚!疯狂撒糖[撒花]2.假如宿淮见到了上一世还在医院的小言锦[让我康康]3.窦小花、陈笑棠、青霄、系统等角色的后续[三花猫头]
非常感谢一路上宝子们的支持。
这本其实原本只是想写一个沙雕小短篇的,没想到到最后也有二十多万字了,中间有写得不好的地方,一直非常感谢宝子们的包容,再次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