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他要追上一个少年那是易如反掌的事情,还没拐过两个街道,陈问就一把拎起他的衣领,掐了掐他的脸,“把钱袋还我。”
少年奋力挣扎,双腿一直蹬着陈问,甚至还试图用牙去咬他。
“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少年的双手直乱挥着。
陈问见他一点愧疚的意思都没有,于是把他摁在墙上,打了他几下屁股,教训道:“偷人东西是不对的。”
少年咬紧嘴唇挣扎得越发厉害,陈问只轻轻一用力,他就动不了一分。陈问在他的身上摸索,不一会就找到了自己白色的钱袋子。
陈问将少年翻身,问他:“你可知错?”
他满脸屈辱,唇色发白眼眶湿润发红,好似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却还是倔强的不肯说一句他错了。陈问轻叹一声,总感觉眼前的一幕分外眼熟,正想问他家人呢,就听到一道稚嫩又怯懦的声音:
“好看哥哥,能不能放了我哥哥。”紧接着一双黑漆漆的手揪上他的衣服,但只敢揪一点点。
陈问的目光循着破败的灰袖子落到他的小灰脸上,这是一个比少年还要弱小的小孩,身上也更加脏兮兮,头发也是一团糟,全身只有那双眼睛干净透彻。
那小孩见陈问看向自己,头缩了回去肩也耸起来,看起来像是受惊的幼兽。
这时祁渡慢悠悠地走过来,看了小孩好几眼。小孩见到祁渡呆了,好比呆头鹅,或许是没见过这么鲜艳耀眼的人,又白又红,与他世界中的黑与灰格外不同。
陈问看着祁渡,又看向小孩少年,最后看回自己,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左眼骤然一滴清泪落下,落到他的手上打开水花,他想起来了,他知道了。
小孩见陈问用泪光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一时有些害怕,匆忙跑到了少年的背后,嗫嚅道:“哥哥我怕。”
他真的很怕,怕眼前的人带走哥哥,虽然哥哥并不是他的亲人,但也是对他最好的人了。哥哥会和他一起打架,一起找饭吃,一起有个依靠。
他不想哥哥被他们打死。
两个月前,城中出现了一场瘟疫,虽然小孩没有得瘟疫,但他又怎么可能在瘟疫中全身而退,那段时间连片破菜叶都难求,他差点饿死在一个破败的和尚庙。
“喂,你没染病吧?”一名少年警慎地用木棍戳戳躺在供桌前的小孩。
小孩饿急了,眼睛睁不开看不见人,但闻得到馒头香,他努力地摇摇头说:“饿……”
那人道:“我艹。”他连忙把半个馒头塞嘴里,没想到这小不死的要抢他的馒头吃,少年恶狠狠地看着小孩,却发现他一动也不动。
不会死了吧,少年把还没塞进嘴里的馒头拿出来,他犹疑地看着这一小块的灰馒头,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这可是他抢了半天,跑了半天才拿到手的食物。
自己都难保,还要管别人,少年唾弃自己。但这小孩看着着实可怜,百般纠结之下,他又从那一小块分出了一半塞进自己嘴里,另一半塞进了小孩嘴里。
少年想,他已经够仁慈的了,如果小孩能活下来,就叫他和自己一起去找饭吃,以后活着好好报恩。
后来,小孩奇迹般地活下来了,真是如野草一般。
这场瘟疫来势汹汹,如若那两名和尚没有经过这里,那么这座城不久后就会成死城。城主为了感激和尚,不仅全城施粥,甚至要改城名以敬救命恩人。
换城名的今天,小孩也去看了,只不过挤在最边缘,他不识字,没上过学,哥哥也是,所以他一直不知道这座城叫什么名字,但现在他知道了,虽然不知道怎么写,但他会读了。
小孩抱有希冀地想,等到以后上了学认了字,他也要给自己取个新名字,有了新名字就有新生。
可是还没过半天,哥哥就偷东西被发现了,以前都不会被发现的,他好怕自己唯一的依靠被人打死,或许连他也会被打。
小孩越想越害怕,身体不禁颤抖起来,摇摇欲坠像是深秋挂枝头的枯叶。
少年与他倒是相反,像一头孤狼凶狠地说:“是我偷了你的钱又怎么样,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
陈问擦了擦眼睛,语调努力轻快道:“我不打你们,这样吧,你们两替我干活,就当是抵罪了。”
少年警惕心很重,“什么活?”
陈问道:“我想吃那里的绿豆糕,你替我去跑腿,剩下的的钱算是给你的跑腿费。”
“钱。”
陈问给了他几文钱,他接过转身牵着小孩要走,陈问拦住他,“他留在这,不然你带着我的钱跑了怎么办。”
小孩一听瞬间握紧了少年的手,少年晃了晃他的手安抚道:“我很快回来。”
小孩听罢乖乖松开他的手,“我相信哥哥。”
陈问看着这一幕,心头涌上一股心酸,眼眶又开始发酸,原来他这时这么乖。
这时祁渡蹲下来,红衣尾沾到了地上,他拿出一条手帕,上头还绣着很精细的花纹,然后替小孩擦了擦脸。
陈问有些纳闷,这人不是最爱干净了吗,他伸过手去道:“我来吧。”
可祁渡却拒绝了他,“不用,我来。”擦完了脸又擦手,细致又耐心。陈问看着这一幕呆住了,好比一只呆头鹅。
小孩不敢反抗他,这个人满头白发,可能是什么雪怪成精了,就怕惹他生气把自己给吃了。
祁渡将他的脸擦干净后,露出的是一张瘦削蜡黄,却又小巧眉清目秀的脸,左眼睑下方还有一颗如墨般的小痣。
这是陈问第一次见到自己小时候的模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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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鸳鸯戏水成双对
小孩有些局促不安,不懂这两人为什么要给他擦脸擦手,难道是要将他洗干净拿去卖了?他脑洞大开地想,露在草鞋外的脚趾头害怕地蜷缩起来。
陈问知道他现在在想着什么,便转移注意力问道:“你饿吗?”
小孩怯生生地点了个头,双手不停地卷着长长的衣线。他确实很饿,虽然每天都有片菜叶子捡着吃,但那一点也不顶饱,如果运气好的话他还能捡漏到半个烧饼,想到烧饼他更饿了。
少年腿脚很是利索,才短短几句话的功夫,他就已经将热乎乎的绿豆糕买了回来。他喘着气道:“给、呼、给你。”
陈问接过来手中稍稍用力打开,皱眉嫌弃道:“你把它都压碎了,我不吃了。”
少年看着碎散的糕点,瘪瘪嘴说:“跟我可没有关系,不吃给我吃,你们这种人就是娇气。”
“我们这种人是好人,懂吗,算了送给你们吃。”陈问分为两份,然后假装漫不经心对小孩道:“你可愿和我走?”
小孩羞涩接过,只注意到前一句,道:“谢谢好看哥哥。”他一拿到绿豆糕两眼放光,两只手忙不迭地往嘴里塞,塞得整张嘴都是,腮帮子鼓得像土拨鼠,就算噎着还继续塞。
反倒是少年替他回答,“不行,他不能和你走。”小孩不懂也跟着附和点头。
即使知道结局,可陈问却还是不死心地问,说不定、说不定结局就会不一样呢。陈问大可以把小时候的自己绑走,可他最不愿强求了,尤其那个人还是自己。
“那这样吧,你们每天中午来帮我跑腿,我会给你们一点小费。”陈问折中想了个法子,“就在这里最大的酒楼。”
少年有些心动但还是留些防备,“你不会想拉我们去卖给人牙子吧。”
陈问用手肘碰了祁渡两下,“你看他,全身上下哪一点不比你这个人值钱。”当然自己比祁渡值钱。
祁渡的云雷纹腰带在日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甚至比光芒还刺眼,风摇起衣尾浮动,上头绣着的龙鳞也随之摆动,逼真到以为这件衣裳是真龙幻化也不足为奇,袖口上还镶着小巧精致的灵珠。
少年贪婪地看着祁渡的衣服,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如果这是他的就好了,他就有很多很多的钱了,就不会挨饿挨冻挨骂挨打挨人瞧不起。
“好。”少年一口答应下来。
小孩吃完绿豆糕,嗦了嗦手指头,对少年说:“哥哥绿豆糕真好吃。”
少年道:“没出息,世上有比绿豆糕更好吃的东西。”
小孩:“那是什么?红豆糕吗?”
“笨蛋。”
……
日影斑驳柔和,与清冷的树影从空中缠绵到眼底。虚白正在给翟桃花检查手臂上的蛊毒,他拧着眉头,脸色不大好。
“这蛊毒名叫碎心蛊,很是棘手,它会一直沿着筋脉啃食到心脏,直至心脏死亡。”翟桃花顿了顿问道:“施主可愿说出是如何中的这蛊毒?不愿也不碍事。”
翟桃花摇摇头,道:“不知缘由,但解其果。”他拿出那颗随身携带的白石头,“应是它惹来的祸端罢。”
虚白见到这颗石头瞳孔骤缩,喃喃自语道:“这、这是……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