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莫尘随嘴角吐出鲜血,“不哭,睡一觉就能看见娘亲了。”
  他缓缓倒下,左手却还是不忘捂住,辽阔的天空里,一丝一丝的白云飘着,他竟然真的看见了爱人的模样,由云朵勾勒出来。
  如往常一般冷脸,只是偶尔会笑一笑。
  “我看见了。”
  鲲鹏看得目瞪口呆,此时也回过神来自己被骗了,“小顽头,你还是人,你还保留着人的同情心!”鲲鹏虽生气,却也无可奈何。
  六号落下一滴泪,他当然是人,不是妖也不是神。
  祁紫君哭晕了过去,六号将莫尘随随地葬下,捡起柳鞭抱起祁紫君,他一定会护得这个孩子的周全,这是他欠莫尘随的。
  鲲鹏还在六号的脑子里大喊大叫,认为六号欺骗他就是背叛了他。
  六号冷冷道:“你不就是喜欢这样吗?将我一步一步驯化成野兽。”
  鲲鹏愣了下,寻思确实如此,如果六号是软柿子一颗,他还真没兴趣。
  “鲲鹏,你想不想报仇?”六号突然问了一句。
  鲲鹏嚷嚷:“废话,要不是你拦着,吾早就把他们都给灭了。”
  六号一边哄着孩子,一边道:“我这次就给你一个机会,我们去向他们下战书,让你杀个痛快。”
  鲲鹏听了自是喜不胜收,别的事都抛在了脑后,六号轻抚着小孩的脸颊,心想此事也是该做个了断了。
  他身上驮着的虐太多太重了。
  第77章 水到绝处是风景4
  几日后, 妖皇给各大仙家下战书的消息闹得人心惶惶。才过了三年,半仙界的元气才恢复了一半,谈何应战, 下场怕不是比三年前更惨。
  次日清晨,几百名修士聚到独坐幽篁里的观仙台商讨大事,上一辈的家主和修士不是死了大半, 就是伤了残了,因此仙主这名头只能落于这一辈人头上,而在这一众年轻小辈里头,南陵祁渡竟有夺过风头之势。
  仙颐崔长昼整治手段太过残忍, 步河房有情修为又平平无奇, 左溪栗定沅更不必多说, 她虽然各方面都可与之竞争,但上一辈犯的错,就足以叫众人难以服众, 只有祁渡, 手段、心智、修为无不最佳,只是还缺一个让众修士信服的功绩。
  “距约战的日子已经不足三日, 这可怎么办?”一房氏修士问道。
  崔长昼左耳上的昙花耳坠极其鲜艳, 不屑道:“来就来,怕什么,要么死要么活,还有什么好说的。”自从崔长水不在他身边之后,他的脾气愈发无常。
  一名栗氏修士不大赞同, “这话倒不对了,死一人和死几个人还是有区别的。”
  崔长昼嗤笑一声,道:“像你这样的多死几个又有何分别?”
  “你——!”那修士一怒, 却被旁人拦下,“好了好了,你也知他的性子,何苦与一个小孩子计较。”
  别的修士对于崔长昼都是能避则避,其一是他失去了双亲,小小年纪就要撑起崔氏,无端可怜,其二便是惹恼了他,他真的会出剑,以往还有个崔长水拦着他,现如今也不知踪影。
  一白衣修士道:“那妖皇虽出手狠辣至极,但心思却是单纯至极,依鄙人之见,战前给他下个蛊或毒,破了他的根。”
  祁氏修士反驳,“寻常的蛊和毒又怎可对妖皇奏效?”
  那人又说:“这诸位不必担心,鄙人曾听闻巫族有一蛊,可叫人死心塌地,如同木偶一般听话,两天内,鄙人自可拿到。”
  有办法总比没办法好,众人的心一动,但谁去下、如何下、什么时候下又是一大难事,从日出之时讨论到日暮之刻也没得出个结果来,只能悻悻而散。
  谁曾想第二日,祁渡卧房们前竟有一张用木枝钉着一张纸条,上头写到——闻南陵祁渡箭术无双,望两日后能前来应战。
  诸修士见了皆大惊失色,妖皇竟然能在这来无影去无踪,他们还没有察觉,可见其实力远胜他们几倍。
  可祁渡只是眉心微敛,盯着这战书一眼都不眨,六号不识字,这封战书断不可能是他写的。他的箭术虽说在同辈中确实无人能及,但还未到举世无双的地步。
  所以,这定是六号的主意。祁渡收起战书,不露声色,两日后,无论如何他都要去一趟。
  但其他人却是万分阻拦,虽然祁渡的实力相较于同辈已是上上乘,可又如何打得过那妖皇,去了也只不过是白白送命罢了。
  可祁渡却是心意已决,“诸位前辈莫要再阻挠,我去了,拼死也要把他的弱点带回来,半仙界还能有一线生机,不去,到时候惹怒他他打上来,只不过又多添几条人命罢。”
  这话说的在理,只是众人还是不忍心他去送死罢。
  可叫祁渡来说,这未必是送命。
  一人从人群里出来,递给他一个白瓷瓶道:“祁家主,到时可找机会将这蛊下在妖皇身上。”
  祁渡本想拒绝,但众目睽睽之下只好接过,不过他不打算用就是了。
  日出很快过了两轮,祁渡应邀而去封神山,这是一切的开始,终究也要在这里结束。
  六号一夜未眠,倒不是因为这一战,而是因为祁紫君闹腾。
  前一日,鲲鹏吓唬祁紫君说要吃了他,还将他绑在树上说要用火烤,吓得他整夜瞪大眼睛哇哇大哭,将山间野鸟吓飞不少,呜呀唔呀的叫。
  六号本就心烦意乱,他这么哭着吵着,就更加睡不着了。
  “你别哭了,好难听。”六号本想将祁紫君从树上放下来,只是他一靠近祁紫君就哭得厉害,他只能轻甩着鞭子点在他的腿上。
  祁紫君这下哭得更加大声,声如洪钟,“我要娘亲我要爹爹呜呜呜呜……大坏蛋呜呜呜……”
  六号一听心下黯然神伤,他从袖里掏出一根竹笛,然后轻轻吹起来。
  听了一会,祁紫君的抽噎声渐渐小了下来,眼皮也开始垂下,这曲调是他自创的,这三年来,哪一夜都睡不安宁,因此他便创了这首曲子哄自己入睡。
  见他闭目安睡,六号停下吹笛,将他从树上解下来,一手亲拍哄慰抱至山洞,用衣裳当作棉被给他盖好,看着他熟睡的脸,六号愣了良久,他的眉眼间有点像祁渡。
  他甩了甩头,不能再看了。
  一圈金乌从山下爬起,将上黑下白的景色染上金光。望着眼前的风景,清清淡雪,袅袅微风,喁喁细语,终究是他一辈子不可得之物。
  “刚刚的笛音是你吹的吗?”六号身后一人站定问道。
  单听声音六号也知道是谁,他不回头道:“是,好听吗?”
  其实祁渡根本没听全,只是听见了最后几个音,便也诚实地道:“你再吹给我听。”
  六号摇头拒绝,“不了。”
  祁渡第一次被他拒绝,竟有些不知所措,胡言乱语道:“我取了字,我还没告诉你。”
  六号刚想高兴问道“你的字是什么”?但鲲鹏突然在他脑子里插嘴问:“你和他废什么话?你们是旧友?”
  见他起了疑心,说是旧友今日祁渡恐怕会危难万分,六号心念一转,道:“算是,我从前是他的下属,他待我极差,总是在我面前炫耀各种好东西,还打压我做这做那的,我讨厌他。”
  鲲鹏还是有些不信,“我见他对你的话语中颇有些眷恋的意味。”
  六号道:“他的身份比我高,使唤我也是得心应手,如今失去了一个跑腿的,他自然觉得不好了,想让我回去。”
  “那赶快杀了他,莫手下留情。”鲲鹏一开始被镇压在锁妖塔时,年岁还小,而后的岁月也是一直待在塔里,除了对人类的恨,剩下的全是单纯好骗。
  六号道:“那你千万不要插手,我要亲手了结他。”
  鲲鹏迟疑了一瞬,但转念一想可以看到故友相残,也算一件趣事,便答应了下来。
  祁渡见他不答,又问了一下。
  六号只能忍痛道:“我不想知道,我们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语毕,他的剑即刻出鞘,他现在用的这把剑倒是极好,但不过是鲲鹏从人家手里抢来的。六号出剑甚是凌厉,看不出留一点旧情,反倒是祁渡处处留情,左抵右挡,甚是狼狈。
  无人知祁渡内心的酸楚,他只是想与六号好好说一下话,如往常一样并肩坐着,晚风拂过,伴着琴音。
  鲲鹏不解:“他怎么不打你?”
  六号顺着他说:“他哪是不打我,而是打不过我。”
  鲲鹏很容易就被糊弄了过去,骄傲自满地说:“说的也是,他哪打得过吾。”
  祁渡被打得频频后退,并不是他接不住打不过,而是六号并不是他想要战胜的对手。
  眼见祁渡落于下风,躲在半山腰和山底的修士心头不禁一紧。虽然妖皇只邀约了祁渡一人,但他们还是偷偷跟着来,只要妖皇露出破绽,他们就偷袭。
  六号停下剑招,但并未将长剑放下,“使出你的箭。”
  无可奈何之下,祁渡只好将灭日弓幻化出来,连射两发箭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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