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闵梵直觉一个不够。
  卧室,书房,客厅,剧组房间还得来一个。
  “钱不是问题,”他说,“可以批发吗?”
  “大树枝不值钱,去公园捡都成。”王润发平直地说,“哥,你到底养了几只,我被警察叔叔抓走前好歹能坦白从宽。”
  直到闵梵说这事儿在公安那备过案了,发小才终于放松下来,恢复了活泼的话痨状态。
  前头几家店都是卖鹦鹉文鸟的,得往长街更深处走。
  一路上,有小孩在路边抖空竹,有穿着旗袍的美女蹲在成簇玫瑰前拍照。
  水族区霓虹明亮,成群的孔雀鱼长尾摇曳,眼神空洞。
  深海鱼更是死气沉沉,像是漂浮在大缸里的空壳。
  闵梵看得不太舒服。
  “这儿还卖鲨鱼呢,没想到你不喜欢这种。”王润发说道,“等会儿可能有几家卖蛇的,你别多看,有点瘆人。”
  “好,谢了。”
  王润发说着话一扭头,看见玻璃缸里的玉米蛇吐着信子。
  他被吓了一跳,感觉有点发毛。
  刚好路过一家爬虫店,里面什么都有。
  鬃狮蜥像被扔在站架上的破靴子,狼蛛正盘在老板的掌心,被几个初中生围着拍照。
  王润发加快脚步想往前走,却发觉闵梵停在原地。
  他们都没有察觉的是,几乎所有懒睡的蛇在这一刻都睁开了眼睛。
  “等会儿。”闵梵插兜走了进去,“我逛一下。”
  老板招呼道:“帅哥,喜欢啥,随便看,想摸摸可以跟我说一声!”
  闵梵环视一圈,下意识道:“……好漂亮。”
  它们是蛇,更像有生命的成串宝石。
  黄白相间便如纯金珍珠,深红剔透似鸽子血,哪怕是温柔的粉色,也像樱色的玲珑手链。
  “帅哥喜欢蛇啊,好品味,”老板介绍道,“这条是原色牛,你看的是三文鱼,还有血红,奶昔,暴风雪。”
  “您要是有喜欢的品相,我们也能从别的分店调,要啥都有,价格好说。”
  “可以碰一下吗?”
  “您不怕就行,店里的都是无毒蛇。”
  老板挑了条奶昔,滑开亚克力顶板。
  他想把蛇取出来,让客人更充分地感受一下异宠的魅力。
  没想到限制解除时,懒睡的蛇吐着信子支起身,顺着闵梵垂下的指尖缓缓向前。
  老板面露喜色。
  “这条这么亲你,很有缘呐。”
  “蛇都很胆小,碰到不熟的人会往后躲,很少能见到主动往陌生人身上蹭的。”
  王润发不敢凑太近,看得有点咂舌。
  “你居然不怕蛇?”
  闵梵说:“感觉它不会伤害我。”
  确切地说,在眼神交汇的一瞬间,他能感受到对方的亲近。
  奶昔蛇爬上他的掌心,轻嗅着气味。
  它原本像冰凉的雨滴,却因他的温热皮肤随之变暖,渐渐也有了体温。
  闵梵笑着夸奖:“真可爱。”
  老板拿走它时,小蛇还想用尾巴尖缠住他的尾指,依依不舍。
  “您感兴趣的话,也可以试试这条黑王,很酷,年轻人都喜欢养。”
  一模一样的情况又发生了。
  每一条蛇都期待着与他接触,哪怕老板只是把顶盖打开,都会主动地凑过来要闵梵摸摸,眼睛发亮。
  就像人类都喜欢漂亮美人一样,它们异常热情,好像都笑眯眯的。
  老板顾着跟初中生闲聊,闵梵把几条蛇都摸了一遍,来者不拒。
  “我工作忙,顾不上养宠物。”他说,“这样,今天请您店里所有的小蛇吃一只乳鼠,我买单。”
  老板推辞道:“那怎么好意思!”
  “也请您喝杯咖啡。”闵梵随手扫码,发了个大红包:“新年快乐,生意兴隆。”
  “——成,我现在就去搬十盒乳鼠过来!”
  再回家时,临时工帮忙搬了几根大树枝上来,三下五除二地组装完毕。
  下面有木框铺着垫料,空隙里放了点除臭的猫砂。
  野梨木枝疏密得当,中间悬挂着秋千和小木桥,以及编织的绒线鸟窝。
  王润发好奇道:“鸟呢?我还想跟海东青合个影。”
  “它怕生,还是算了。”闵梵道,“明儿请你吃饭。”
  “行,刚好天气冷了,咱去吃老儿北儿京儿爆肚儿!”
  送走其他人后,闵梵重新打开卧室门,预想会有一片脏乱。
  打开门时,干净的长风迎面而来,白隼温和地叫了一声。
  卧室和他离开时一样,仅是食碗见底。
  闵梵有些惊讶,试探着喊了一声。
  “秦白炎?”
  “你要是听得懂我说话,就叫一声。”
  白隼啄了啄羽毛,没有再叫。
  闵梵反而放松了些,走过去帮它添水。
  “你很棒,没有再打翻东西。”他温声夸奖,“乖小鸟,等会儿给你吃牛肉条。”
  虽然可能再度被啄伤,青年仍是伸出手,抚向它的绒毛。
  白隼一瞬嗅到他身上其他鸟类和蛇类的气息,面露不悦,仍是任由他抚摸自己。
  “商量一下,”闵梵像在哄鸟宝宝,“我把脚链解开,你可以飞一会儿,但是不要打翻东西,好吗。”
  他帮它梳了两下羽毛,小心翼翼地解开了脚链。
  白隼试探着落在书桌上,扑扇着翅膀,紧接着便飞出卧室,在更宽敞的客厅里绕了一圈。
  它飞得不太熟练,偶尔会把吊灯碰得摇晃。
  可展开双翼的每一刻,它都像极了斑斓的精灵,自由灵妙。
  海东青本属于更广阔的高空,不该被困在这种地方。
  公司派来的小时工把家里打扫的很干净,临走前把密码箱放在了柜子里。
  闵梵打开箱子,取出合同和《白墨》剧本,身后有劲风扑来。
  海东青疾停在他的肩头,收翼利落,但利爪骤然抓透他的薄外套。
  闵梵疼得一躲,白隼顿时察觉不对,像做错事一样落在桌子上。
  它低着头,准备再度被链子拴起来。
  “不怪你,”他安抚道,“等我一下。”
  青年回房间换了一件加绒的皮夹克,把中央空调关了。
  “过来。”他唤了一声。
  白隼清嗥而起,振翅飞向他,再一次平稳落下。
  它落在他的肩头,静静地贴着。
  修长的羽毛垂在脸侧,有轻微的痒。
  闵梵试探着去阳台拿东西,它始终平稳地站在肩头,唯一流露的依恋只有紧贴的温度。
  养宠物的感觉意外很好。
  白隼是烫的。
  如果拂开羽毛,触碰它的胸膛,可以碰触到炽烈的体温,与沉缓有力的心跳。
  闵梵侧过脸,伸手抚摸它的小巧脑袋。
  “乖小鸟,”他轻声道,“喜欢你。”
  它没有忍住,回应般蹭着他的掌心。
  第6章 夺羽·6
  秦白炎只感觉自己又睡了很久。
  对抗本能的后果,是体验一场无药可治的漫长高烧。
  他在接近昏迷的状态里长睡偶醒,再度睁开眼睛时,周身仍泛着挥之不去的酸痛。
  世界忽然变得很大。
  不,是他的视野变小了。
  他的听觉和视觉都快速锐化,身体一颤,差点失去稳定栽下去。
  “嗯?差点睡着吗。”
  清冽如春泉的声音道:“马上就好,等我一下。”
  秦白炎意识回笼,察觉到自己此刻仍是海东青。
  他竟然贴着闵梵的脸颊在打瞌睡。
  这个认知荒唐到让男人本能地想拉开距离。
  他拍打着双翅,准备离开闵梵的肩头,一双筷子夹着鲜肉递过来。
  “尝一口?”
  是带血的兔肉。
  秦白炎仍觉得,他和闵梵靠得太近。
  对鸟类来说无所谓,可他现在恢复了意识,只想保持距离。
  鬼使神差地,他俯身叼住那一块肉,仰首吞下。
  兔血甘甜如草莓汁液,肉条更是鲜嫩到令他惬意眯眼。
  秦白炎心想,今后要多感谢一下闵梵。
  他们萍水相逢,他全然得救于他的善良。
  然而青年还在专注地陪伴宠物,并未察觉白隼神色异样。
  “吃一点冻干吗?”
  闵梵容貌俊秀,只是性格内敛自持,不喜欢交际。
  公司一开始想打造些亲切温柔的人设,后来发现他对谁都是淡淡的,索性把这种疏离感当作他的独特魅力之一。
  粉丝们确实很吃这一套。
  在镜头前,青年更像是岭上雪,梅间霜,只可远观。
  可此刻,他对白隼才流露出少许的温柔旖旎,连眼眸都是暖的。
  秦白炎本欲即刻飞走变回人形,此刻才察觉到区别对待。
  闵梵对他本人,一向神色冷漠,偶尔假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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