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创面不深,但划了很长一条口子。
  只有林山砚能闻到其中浓烈味道。
  那是再熟悉不过的,能勾得他呼吸停顿的香气。
  这种气味连孟独墨本人都无法察觉,但对于林山砚来说,就如同人在寒冬里连着四五天滴水未进,突然撞见了香气四溢的浓郁肉汤。
  饥饿感突兀被唤起,紧接着所有神经都开始战栗。
  他不由得深呼吸,用指甲掐着掌心。
  下一秒,碘酒覆盖掉几乎全部味道,把血迹尽数抹去。
  所有注意力原本都已经扑在那气味上,骤然落空。
  林山砚的目光失措了一瞬,不自觉看向他。
  男人仿佛在哄他。
  “创口不干净,别惦记。”
  他处理好了左手,拿起车钥匙,拆开瑞士军刀用酒精消毒。
  “你在做什么?”林山砚冰冷道,“喜欢这么玩是吗。”
  同一时间,那人割破右手指腹,任由血液汩汩流出。
  青年目色骤变,解开安全带就要起身离开,却被钳住下巴,指腹径直抵在了唇边。
  “你——”
  “很久没有被喂过了,对吗。”孟独墨低缓道。
  他的血液一瞬蔓延至他的舌尖,激活所有狩猎本能的同时,令贪欲叠加更多。
  他本是他最喜欢的食物。
  新鲜的,温热的,旷久未遇的蛇血。
  林山砚在竭力抵抗的同一时刻,不受控制地舔舐着他的指腹,一口咬了上去。
  理智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所有的本能都在叫嚣着,渴望着,还要更多,最好是把对方都完全吞噬掉。
  再吮吸一口,最好是直接咬下去,全部都吞进去——
  “我已经很久没有尝过你的血了。”男人纵容着把指腹喂得更深,在他耳畔低声道,“小砚,我给的这么痛快,你该可怜我一下。”
  林山砚如梦初醒,拍开他右手,一耳光扇上去。
  “孟独墨!”
  那人被扇得怔笑一秒,肆无忌惮地吻上来。
  他几乎是掐着青年的后脑勺一边索吻一边舔舐,彼此的犬齿刺破唇畔舌尖,像撕咬猎物般缠吻不休。
  繁花林蛇天性以鸟为食,笑隼一向主食蛇类。
  他的血肉,是他的佳肴。
  本该如此,一直如此。
  他和他最好从一开始就没有关系。
  可以是敌人,可以是陌路人,但不该遇见,更不该沾染上瘾。
  “别逃了。”
  他喘息着说。
  “林山砚,我和你逃不掉的。”
  第45章 苦咽·3
  食髓知味。
  林山砚感觉自己像一块被切开的蛋糕。
  淋面与奶油涂层都被咬开,果酱夹心流泻而出,是山莓般赤红的血。
  他分不清是谁在撕咬谁,从咽喉到胸腔,都被快意滋养到不住起伏。
  清醒梦无声浮现,如不被欢迎的花,幽然吐蕊。
  2022年的圣诞夜,两人在任务里死里逃生,在家庆功时喝得酩酊大醉。
  意识逐渐如槲寄生枝叶般凌乱,是尖叫般大笑着欢愉享乐,他勾着他伏着薄汗的背脊,两人自颈侧到指背都漫着创口,吻痕蔓延——
  断片。
  骤醒下一秒,他是饥饿到极限的隼鸟,咽喉已要吞下爱人的全部蛇身。
  林山砚几乎要把内脏都要吐出来,哪怕他的恋人侥幸存活,此刻已逐渐恢复意识,方才从食管到会厌处的扭动挣扎仍清晰至极。
  他变回人身,顾不上披上衣物,冲到洗手间再度呕吐,自虐般把双指卡入喉咙里,要把吞下的所有残余都清理出来。
  酒液与晚餐早已融入肮脏的肉糜,破碎的蛇鳞偶尔会飘起来,又被漩涡冲走。
  他吐得流泪,不敢去看客厅里的那个人。
  孟独墨披了件外套,点了根烟,此刻也酒醒了。
  他倚在门边,无视皮肤被胃液灼伤的刺痛感,垂眼再笑。
  “老公好吃吗?”
  “第三次了。”林山砚还跪在马桶边,姿态狼狈。
  “我们不能再这样了。”他深呼吸着说,“明知故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我也差点吃过你一次。”孟独墨平静地说,“当初决定谈恋爱的时候,咱两不是想得挺开的吗。”
  林山砚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吐得满脸泪痕,仰着头看了他许久。
  “分手吧。”他听见自己说,“我不想给你上坟。”
  孟独墨把烟按灭,俯身给他擦眼泪。
  他的手有枪茧,也有齿痕留下的数个小疤。
  他知道他们都已经撑到极限了。
  “行。”
  可是为什么,又开始了呢。
  林山砚陷在副驾驶座里,感觉那人亲到一半几乎整个人都压在自己身上。
  他意识涣散,像是游走在那个圣诞夜,能闻见酒液的糜烂味道。
  可是他的十指都已探入孟独墨的黑发里,像是要把那人接纳得更深。
  三年,一千多天,他都快要忘记孟独墨的样子,却记得对方身上的雪松气味,以及蛇鳞刮过咽喉时的刺痛感。
  孟独墨终于停下,垂眸吻他的眉间。
  又是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谁欺负谁?
  “亲够了吗。”青年用纸巾擦掉嘴角的血迹,平淡地说,“离我远点。”
  孟独墨抽了张纸,先去擦指腹和下唇的伤口,又看了前男友一眼。
  检察官依旧是矜贵斯文的样子,像是刚才被亲到失神的是另一个人。
  真装啊,林山砚。他不由得磨牙。
  搞得好像你刚才没有爽到一样。
  一人开车,一人回微信群消息,再也没说过话。
  当天下午,工作组突击查封传教中心点,又逮捕了三十余人。
  现场查获四个U盾,十二个移动硬盘,六十多张套现银行卡和四十部传教用电子设备。
  县公安临时增援,帮忙安置着分开审讯,暗道这回真是来了大活儿。
  录口供是个体力活儿,何况前前后后涉及五十多人,有些老人小孩不够配合,只能按流程规矩徐徐图之。
  OAC很快派了专员过来甄别血统,但为了保密,对其他工作人员只说是传染病检测,是卫监局那边派的人。
  林山砚配合着OAC的人录入案件情况,偶尔会看一眼对方身上的白大褂。
  他觉得他的人生就像沉沦在一场巨大的传染病里。
  他觉醒的晚,二十岁时手肘处痒了许久,后来长出细小的羽毛,还以为是有什么皮肤病。
  直到在图书馆里裹着毯子睡着,变作一只惊惶的笑隼。
  OAC清除了所有监控,与目击者签订了条件严苛的保密协定,建议他休病假调整一个月,平安度过化形期。
  父母知道这件事时,还以为是什么无聊的愚人节玩笑。
  但宿命,从来都不由人。
  信徒们对OAC的人很是抵触。
  佟神仙讲了,这些检测人员是打着科学管理的旗号要来抽取他们的道根,夺走他们渡破飞升的气运。
  有些人是自化形期起就躲在深山老林里,竭力避开官方的登记保护。
  也有人成天跟着焚香祷告,发觉自己能异变时更是欣喜若狂。
  五十多人里,果真攒出三个异变者,即刻被OAC带走,执行强制教育。
  有警察发觉真少了几个涉事人,悄悄地问,林检,不会真有什么传染病吧。
  林山砚淡漠道,不是什么大事,智力不够,带回去喝脑白金去了。
  录口供连续二十多个小时,下属们轮班交接,两个头儿守在原地,基本没有阖过眼。
  警察要清晰审问每个涉案者,检察官要监管从录像到审问规范的所有细节。
  他们留在现场,给其他人莫名添了一股士气和安心感,工作效率不由得提升许多。
  只是两个人从来没有目光交流。
  不见光的地方,空气阴冷干净,会让嗅觉变得敏锐。
  林山砚身上有种清浅的水仙香气,孟独墨以前会抱着舔几口,有时候不自觉地咬一口,会被抽一巴掌。
  他们远离考场多年,但每逢这类工作,一样处于大考般的状态里,长时间注意力高度集中。
  孟独墨熬得疲惫,也懒得找借口,拉了把椅子坐在林山砚旁边,继续监听五个屏幕里的实况。
  一闻见他的气味,男人都觉得有种望梅止渴的奇异感,紧绷的神经放松许多。
  殊不知,林山砚也悄然松了口气。
  已经是凌晨四点了。
  中层头目还没有供出佟的下落,不同人口里的线索如交织的蛛网,还在细碎地拼凑着关键点。
  他在疲惫时,完全不能抵抗那人的气息。
  沉定又具有掌控感的雪松气味,勉强能作为通宵工作的提神药物。
  好在大数据平台已经从资金流里找到了端倪。
  早上八点时,一批人放走,一批人带回市里,后续工作要跨省合作,尽快把其余涉案窝点尽数端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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