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有许多未成年人得不到家长的庇护理解,很多成年人同样无法接受现实,一度暴力拆环。
林山砚处理过类似的案子,如今轮到自己去寻求帮助,心态已然放平。
“试试吧。”孟独墨说。
“今天这么累,泡个澡再睡吗。”
“好。”
他们相继泡了个澡,回到床上时已是凌晨两点。
除了失控的那一夜,两人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共眠过。
也许是身体还记着彼此在爱着。
皮肤紧贴的一瞬间,所有疲惫压力都在快速消解,像是漂泊太久的风筝终于落回拥有者的怀中。
两人都太疲惫了,甚至不记得要说句我爱你,又或者是我真的很想你之类的废话。
他们手背覆盖着手背,复习一般把自己深埋在对方的怀抱里。
然后断电一般同时睡去。
林山砚很久没有睡得这么酣畅了。
他一夜无梦,乃至于再醒来时,都快忘了自己变成了鸟身。
奶牛鸟蜷在被子里,被繁花林蛇从尾巴卷到脖颈,像是大冬天里裹着黑白斑的围巾。
长羽一动,蛇也即刻醒了。
它们有些笨拙地接了个吻,像是快忘了还可以这样做。
OAC的预约通道很拥挤,优先扶助那些被排挤霸凌的未成年人,然后才是深陷在各类困境里的成年人。
心理医生姓韩,是个窈窕的冷美人。
“我记得你们,印象很深刻。”她示意他们坐在沙发上,“OAC这些年合作的很多案子里,都有你们两个,好几次表彰会上都有给你们分别颁奖过。”
“今天来,是有什么职务方面的不愉快记忆吗。”
“不是。”林山砚愉快道,“我打算和他复合。”
医生缓缓抿了一口茶。
“我在咨询开始前,已经充分了解过你们的档案,请开始吧。”
他们分别讲述了自己视角里的旧故事。
虽然细节上略有出入,但刻骨铭心的点也完全一致。
直到两人都相继结束,韩医生写了几笔,简单道:“你们考虑过对方会死吗。”
孟独墨平静道:“如果因为职务,我的死亡风险比他更大。”
“如果是因为这段关系,我们都随时可能死。”
她似乎没有听见这个答案。
“你们考虑过,对方会死亡吗?”
林山砚的呼吸微不可闻地停顿了几秒。
他知道,但从未真正接受过。
“你以前出任务的时候,我每次都会频繁看新闻,哪怕新闻不一定会播。”
他看着孟独墨,说,“往往在这种时候,我是不信的。”
“我总觉得,你是主角,你不会死。”
“中枪也好,受伤也好,你总会逢凶化吉,你永远都不会死。”
“哪怕我在你旁边,哪怕我不在。”
韩医生又问:“孟先生觉得呢?”
孟独墨皱眉道:“他的生活很安全。”
“再安全也会死。”韩医生温和地指出事实,“我会死,你们也都会,这是人生的必然结局。”
男人的气息倏然变冷。
他抗拒这个话题,坐姿后退了一些。
林山砚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孟独墨沉默了许久,才如同用理性抵抗本能般,很慢地嗯了一声。
他的世界里,林山砚是永远都在的。
哪怕分手,哪怕两人相隔海峡万里。
他不肯设想这件事的分毫,就好像哪怕自己会因公殉职,会寿终正寝,林山砚也绝不会。
他竟没有察觉过这个根深蒂固的认知。
就好像林山砚会以太阳一般的存在,恒久不变的明亮着。
不会有碎痕,不会衰老死亡。
他深爱着他,执迷地认定了,他会活上千百岁,永久存在。
韩医生说:“你们遇到的客观情况,并不是以我的能力,又或者是OAC的干预能解决的。”
现代科技能短暂压抑血脉的觉醒,人脉与资源能解救许多困境,但这些都不是他们的课题。
“所以,我只有一个问题。”
她看着他们,平缓开口。
“你愿意死在对方的身体里吗?”
女人的声音清冷干净,却让两人神态骤变。
林山砚下意识握紧孟独墨的袖口,大脑空白一片,反而像是所有思考能力都中止了。
他深呼吸了许久,把每个字重新拾起,组合成方才的句子。
他们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们每一刻想的都是,他不能死在我这里,他绝不能因我而死。
可是,我愿意死在他的身体里吗?
在他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时,孟独墨已用力回握他的手。
男人看着他,以不容置喙的果决,完全看透因果的恍然笑容,一字一句地开口。
“……我愿意。”
我愿意,死因是你,墓地是你。
第58章 苦咽·16
林山砚完全知道,他的每一个字都出自真心。
孟独墨在生死的边缘徘徊过无数次,所以说这句话时,真实得毫无修饰。
林山砚这辈子离死亡最近的两次,是做手术时意识涣散的那一秒,以及捕猎时差点被一只树蛇绞死的某个夜晚。
他无法立刻做出这样的回应。
他甚至觉得自己至少得活到八十多岁,到了那时候再考虑死不死的也来得及。
韩医生观察着他的神色,友好地说:“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分享你现在在思考什么。”
林山砚如实说了。
“孟先生是怎么想的?”
孟独墨握紧他的手,回答时声音低沉平缓。
“我不需要他说那些漂亮话。”
“他平安活着,其他都不重要。”
“很有趣的是,你们同时都忽略掉一个细节。”韩医生简短道:“之前失控的那三次,你们都没有算进自己与死亡最近的时刻里。”
“所以,你们是在潜意识里认为,对方绝不会真正伤害自己,还是说,即便如此,也在你们的接受范围内?”
两人从OAC分局出来时,街头有小贩在叫卖着鲜切的菠萝,街心公园里有几个小孩在玩滑板。
心理咨询不是聆听某种浑然洞开的神谕,话题停在了那个问题里。
只是再面对琐碎又热闹的世界一面,仍会有种不真实的恍然感。
没有人提议,但他们相继走向那个街角小公园。
小孩歪戴着棒球帽,在斜坡上玩着滑板,偶尔会摔一跤。
出租车司机靠着车抽烟,不时刷着短视频。
有老头在遛狗,金毛的尾巴一晃一晃。
两人就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肩并着肩,像是爱人,也像普通朋友。
林山砚总觉得有些不服输。
孟独墨是刀山火海里淬炼过的人,所以他说我愿意的时候,每一个字都烫得灼人。
林山砚的无言让天平变得倾斜,显得虚浮而逃避。
哪怕明明不是这样。
午后阳光倾洒在他们身上,多坐一会儿,让衣服料子都有些发烫。
林山砚坐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再说多余的话。
“我要回院里看卷宗,先走了。”
孟独墨说了声好。
他独自起身,走向路边的出租车。
两人没再有目光接触,各自思索着未来是否该交织的命运。
“师傅走吗?”
司机掐灭了烟,利落上车。
林山砚随口报了目的地,靠着窗回想刚才咨询时的每一句话。
司机隔着后视镜看他,说话时带点口音。
“同志,你姓林啊?”
林山砚皱眉看去,还未否认,腿侧蓦地剧痛。
他猛然握住扶手,看清毒蛇的同一秒听见四周车门上锁的声音。
司机快速转向,载着他往截然相反的方向开去。
陌生的毒素顺着血液扩散蔓延,即刻让青年舌根发麻,四肢逐渐难以控制。
神经信号在被接连阻断。
林山砚竭力点开手机想要呼救,那条蛇以更快地速度张口衔走,把手机递到司机手中。
视野开始变得模糊,像素点混乱一片,涣散颠倒。
他的身体在快速变冷,唾液无法控制地往外流淌。
司机问:“没毒死吧,说了要带回总部。”
蝮蛇嘶嘶两声。
昏沉感持续起伏,如同剧烈而无法摆脱的高烧。
林山砚只觉意识被困在木棺般的躯体里,想脱逃已经来不及了。
他尽可能地活动着指尖,确认麻痹感还有多久才能消退。
真是一群疯子,敢绑架公职人员……
即便改过车牌,天网系统应该也可以快速追踪到他的位置。
问题是要等多久,其他人才能发现他不见了?
林山砚暗道不好。
今天是周六,今明两天不去单位,不回消息,未必都有人能察觉到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