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孟独墨用掌心覆盖他的头发,皱眉道:“不舒服吗,要不要带你去医院?”
  “不是。”他说,“只是在害怕。”
  林山砚很少会这样温顺地躲在他的怀里。
  作为检察官,与烈隼,他的压制力与锋利不亚于任何人。
  只是至少在今晚,他一声不吭地等待着孟独墨,然后蜷在他的怀里,等待着迟来的恐惧缓缓消失。
  男人把他抱紧,很长时间里都没有再询问什么,只是一下又一下抚摸着他的头顶。
  “我在这里,”孟独墨说,“如果你需要,我们都请几天假。”
  “出去散心也好,呆在家里也好,我一直都在。”
  林山砚平复了一会儿呼吸,才终于让紧绷的肩胛骨放松一些。
  “我是被他们逼着变鸟的。”
  搭在他肩侧的手指不自觉地微微用力。
  “他们威胁你?”
  “嗯。”林山砚说,“当时现场有很多条蛇,我其实不确定它们的毒性和攻击性有多强。”
  很多毒蛇是可以直接喷溅毒液的,一旦溅射到眼睛,就必然会终身失明,而且大概率会摘除眼球。
  如果在那一刻,他被咬伤任何部位,也可能被永久截肢。
  他的体质只能克制轻微的致幻与麻痹毒性,对致命的毒素没有任何抵御能力。
  “我在烂尾楼的时候,因为还处在肾上腺素大量分泌的状态,所以在逃脱的时候,甚至觉得很轻松。”
  “飞回去家的路上,我还有心情哼歌,觉得也就这么一回事。”
  直到回到家,一个人洗完澡躺下,那种反噬一般的恐惧才潮水一般袭向他。
  像是不被注意的暗流,又或者是看似无害的潮汐。
  在某个瞬间,某个错愕的时候,将林山砚完全淹没。
  他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的颤抖,抓紧孟独墨的手腕,压着气息说:“在出租车上被麻醉的时候,我就开始怕了。”
  “独墨,我不像你。我没有接受过格斗训练,也不知道被麻醉以后会面对什么。”
  “变成鸟的那一秒,我伏低在毯子里装死,等待着一击致命。”
  “我那时候什么都顾不上了,我必须救自己,所以所有的注意力都用来应对当时的事情。”
  “可是我现在怕的要命。”
  孟独墨发觉他在流眼泪,俯身轻轻地吻他的眉心,用纸巾帮他擦拭着。
  “已经做得很好了。”
  “哪怕是专业的特警,也未必能有你那时候的临场反应。”
  “我……”林山砚攥着他的袖子,身体在簌簌发抖,“我变成鸟的那一秒里,哪怕是隔着毯子被一脚踩到昏迷,都是完全可能的。”
  隼实在是太小了。
  还好逃出来了,还好什么都是虚惊一场。
  孟独墨附耳说:“哭出来,好不好?”
  林山砚的呼吸停顿一瞬,把脸埋进他的胸膛里,用力的深呼吸。
  他太骄傲了,他不会放声大哭。
  可是至少在被后怕感煎熬的这个夜里,他格外的需要他。
  哪怕只是闻嗅对方胸口的气息,哪怕是紧紧地攥着袖子,让孟独墨哪里都不要去。
  “我需要你。”他第一次这样直接地说,“你明白吗。”
  像是某个闸门骤然打开,林山砚抬头看着他,夜色里,
  “我需要你,我在今晚第一次给你开门的时候就想这样说,在给你煮饺子的时候也想这样说。”
  “在拉黑你的时候,婚宴上和你牵手的时候,在和你接吻的每一刻,我都想说。”
  “我当时根本说不出口,我在很多时候像个笨蛋,我心里在想什么我根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孟独墨,你现在听清楚了吗。”
  “能不能不要加班,能不能多陪我一会儿,不管有没有生病,不管我是不是在流眼泪。”
  “我需要你,我离不开你,可以吗?”
  孟独墨握着他的手,低声在笑。
  林山砚也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怔怔看他。
  他俯身温柔地吻他。
  缓慢地,沉定地,带着无以言说的心疼,歉疚,和爱意。
  孟独墨想过林山砚可能会出事。
  发现异常的时候,他以所有的能力去调动资源翻查监控,竭力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他。
  他再见到他时笑得很轻松,还一度去加班了很久,确认那些涉案人员全部落网,程序和证据层面都无可挑剔。
  只是,从来不敢想,也不敢去碰那个念头。
  如果林山砚受伤,出事,只留他一个人,会怎么办。
  他压紧他,吻得呼吸紊乱,心口发沉。
  “山砚,”他不断地呢喃着他的名字:“山砚……”
  我迟迟不敢接受的现实,是哪怕吃掉你,我也不肯失去你。
  你会留在我的血液,我的骨骼,我的指纹里。
  哪怕你会是我的罪证。
  “是我不好,发现的太晚了,让你被咬,让你面对那些人。”
  他与他十指交缠,在月色下吻他的额头与喉结,低声恳求。
  “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好不好。”
  “我们去美国结婚。”
  林山砚几乎要融化在他的吻里,一时间像是听错了,有些错愕的抬头。
  孟独墨没有在开玩笑。
  “我不想谈恋爱了。”
  “什么分手,复合,以后就算我们闹掰了,也只能离婚。”
  “你愿意吗。”
  林山砚下意识道:“我,和你,美国?”
  孟独墨说:“我恨不得现在就去。”
  某只小隼有点懵的原地思考了一会儿。
  他甚至舍不得在思考的间隙里分开一点,连唇都蹭在他的脸颊边,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粘人成什么样子。
  “我知道突然这么说很草率,”孟独墨说,“没有求婚,也没准备戒指——我之前一直很想买,但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买的太土怕你生气。”
  “婚房可以重新买,要不要和朋友一起办个小婚礼也可以考虑,还有——”
  “可是我是鸟,你是蛇。”林山砚说。
  “可是我们搞不好会吃掉对方。”
  孟独墨再也没有犹豫地看着他。
  “我愿意。”
  我愿意被你吃掉,我愿意选择和你永远在一起,不管是什么方式。
  林山砚深呼吸一口气,双手捧着他的脸。
  “你就是个笨蛋。”
  他又有些不能控制地流出眼泪,一边笑一边亲他。
  “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快死掉的时候,有多怕见不到你,嗯?”
  “以后,把舔血这种事放在纪念日和生日,当作礼物吧。”
  “别的时候,我们都戒掉,我们都活得久一点,在对方的世界里多待个几十年,好不好?”
  孟独墨执拗地问他:“你答应了吗。”
  林山砚用力亲了他一下。
  “我答应,我愿意。”
  他们去美国的时间拖延了好几个月。
  由于工作性质,两人私下去美国的申请要接受层层审批,并不顺利。
  但好在公检法在推进海外学习交流的合作,加上OAC那边需要专业人员过去开会商谈,两人都有机会公办出国。
  也刚好在忙碌的行程里,去一趟拉斯维加斯。
  赌城纸醉金迷,有太多情侣是一时喝醉或兴起,拿着电子花束在礼堂里笑着拥吻宣誓。
  他们两人都穿着深黑色西装,戴着成对的蓝宝石袖扣。
  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快。
  刚好是周末,又恰逢感恩节,结婚还需要排队。
  两个人坐在队伍末尾,手牵着手,掌心有微薄的汗。
  戒指是早就定好的,林山砚画了草图,孟独墨挑了钻石。
  林山砚的戒指,圆戒上有小蛇衔尾,鳞片深浅相间,有雪豹一般的斑纹。
  而孟独墨的那一枚,有长羽环着钻石,形状是从笑隼的翎羽上拓下来的。
  和天敌结婚是很刺激的事。
  毕竟如果办个婚宴,对方完全可以成为一道菜,还是自己最喜欢的那种食材。
  只是,与食欲和杀欲相比,他们有更刻骨的需求。
  神父出现在门口,不太确定地读出他们的姓氏。
  “Meng and Lin?”
  他们相继起身,一起走向最后的仪式。
  走向礼坛的那一刻,林山砚握着他的手,说:“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不是这样的关系,从一开始,可能都不会碰面。”
  “还是会。”
  他略带诧异的看向他。
  “你是隼,我就会是蛇。”
  “你是月亮,我就会是太阳。”
  孟独墨凝视着他,眼眸深邃而温柔。
  “你还没有明白吗。”
  “山砚,追逐你是我的本性。”
  好在你也爱我。
  你也像我渴求你那样,永远会选择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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