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踏入教室的同时,有人轻咳一声,所有人笑着大声说:“老师好——”
年轻的英语老师怔了一下,发觉每一张稚嫩的脸都友善而热情。
她不禁放松了些,飞快地进入状态,向大家介绍自己。
金牌班一共有四十五个学生,十七八岁的孩子,大多数都精力旺盛又荷尔蒙爆棚,正处在挑战欲和求知欲都极强的状态,犹如颇有野性的小狼。
以成年人的视角,她一眼看见所有人无意识的焦点是谁。
第三排,第四列,有个高挑俊逸的男生。
翟小莉追星多年,一度和好友吐槽内娱颜值水平越来越差。
可这学生,玩世不恭又沉稳从容,有种矛盾的出挑气质。
——而且眉眼远胜大多数童星,好看到能让任何老师在人群里一眼锁定他。
她自然地和所有人打招呼,询问道:“学委和纪委是谁?”
那男生抬起手,在她再度看见他时,缓缓站起来。
“老师好,我叫季予霄。”
“你是学委?”
“都是。”
翟小莉点头,示意他坐下。
“我的课代表在哪?”
英语课代表缓缓起身,声音内敛轻微。
“老师好,我是秋璐。”
翟小莉几乎没有看见他。
她甚至是在他站起来好几秒以后,才定位到他在哪。
第一排的最右侧。
秋璐纤瘦修长,比刚才那个学生略矮一点,大概一米七八。
翟小莉看见他的时候,不禁有些担心。
秋璐瘦得不成样子。
他气质清秀,浅笑时睫毛微垂,一看就是非常听话的乖学生。
只是……他白皙的几乎没有血色,下颌线过于清晰。
从下巴到脖颈,都像是皮贴着骨,瘦到有些病态。
翟小莉下意识说:“秋同学,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啊。”
该不会是重病一场,刚回来上学吧。
话音未落,其他学生都有些起伏。
他们互相交换着眼神,像是欲言又止,看起来还有些碰到八卦的兴奋。
翟小莉皱眉道:“怎么了?”
这孩子不会被霸凌了吧。
有女生大大咧咧地说:“老师!秋璐他是胎里素,听说妈妈十几岁就开始吃素了。”
“他从生下来到现在,从来没有吃过肉!”
翟小莉愣了下,只觉得这种事有点陌生。
……这世界上还真有不吃肉的人?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她自己读高三时都能一顿猛干两碗饭,何况是这帮没事打篮球疯跑的男孩。
吃素这事实在很新鲜,显然其他人也试探玩笑过很多次。
“老师,我们当着他的面吃过红烧肉好多次,他真是一点都不碰。”
“哪里是他喜欢吃素……他偷偷吃肉会被家里打的。”
再往后聊便有些危险了。
老教师叮嘱过,凡是这类事情,尽可能不要和学生的家庭牵扯太深,很多事就算表面干涉了,根骨里还是影响不了一星半点,时代早就变了。
现在家长们动辄向教育局投诉,哪个老师不是辛辛苦苦熬上来的,谁想丢了饭碗。
翟小莉心想,这孩子该不会家里是信佛的吧,宗教话题太危险,私下都没法问。
她很喜欢她的新课代表,但只能关切地叮嘱几句不痛不痒的话,继续上课。
原来的邵老师怀孕休假,由她来评讲高三期中试卷。
“第一名……”
翟小莉声音顿了一下:“秋璐,季予霄,一百四十八。”
她重新看向他们两。
仍然是一眼就能找到季予霄,却好几眼才能瞧见秋璐。
“你两是学霸?”
秋璐耸肩,坦荡道:“我是偏科怪。”
季予霄只是看着他笑了一下。
“那也很优秀,这次省调的卷子很难。”
翟小莉继续往后念前十名的分数。
第三名便是一百三十了,差距很大。
第四名,第五名……
她慢慢找到状态,让一整节英语课都专业清晰,和学生们渐渐磨合。
两节连着上完,学生们早已饿得不行,一听见她宣布下课就冲去食堂抢饭。
秋璐没有马上走,先去把成摞的新卷子领了,又去擦黑板。
翟小莉随口问:“不饿吗。”
“习惯了。”秋璐说,“吃饭不重要。”
“……很重要的。”翟小莉再次提醒,“你还在长身体。”
“谢谢老师。”
她转过身收好U盘和教案,发觉空空荡荡的教室里还坐着一个人。
“季予霄,你也不急着吃?”
男生说:“不急。”
他似乎在等他。
翟小莉和他们道别后离开。踏出教室门时,她听见黑板擦放下的声音。
那个清秀的课代表笑着说:“霄霄哥,走吧。”
秋璐去食堂时,习惯性带着小绿书。
这种巴掌大的教辅,主打一个短小精悍,各科精华一应俱全,有些人跑操都会捧着背。
食堂师傅已经认识他了,都不用打招呼,一勺白萝卜一勺炒毛豆,再来一勺饭。
“蒸蛋吃不吃!可香了!”大叔招呼道:“鸡蛋算素吧,你还没出家呢!”
秋璐道了声谢,仍没有接。
他坐回季予霄的身侧。
邻桌的饭食才像是这高中应有的水平。
——咖喱牛肉、肉沫蒸蛋、红烧鱼块,以及零星点缀的绿叶菜。
季予霄上第一节英语课就饿了,耐着性子等他把黑板擦完才一起走,此刻吃得很快。
但仍然是一副斯文的样子,毕竟长得太帅,习惯死装。
有女生无意经过他们,会有些惊艳地多看几眼,在发觉秋璐过于清晰的骨相时又愣一下。
季予霄吃了半饱,看向秋璐。
“有必要吗?”
秋璐又翻了一页教辅书,目光逐行读过去。
“我爸妈出门前还在念叨,要随时看书,争分夺秒。”
下一秒,骨节分明的手探过来,把他的书抽走。
“专心吃饭。”季予霄淡淡道,“他们没有在你身上安摄像头。”
秋璐下意识要够那个小册子,被季予霄多盯了一秒,默默低头吃饭。
他的菜,寡淡到喂流浪狗都未必有用。
季予霄皱着眉看了一会儿,开口说:“就算成绩不好,又怎么样呢。”
秋璐的筷子悬在炒青菜上,许久答道。
“他们会很难过。”
“我不想看见他们不开心。”
前者只能回以沉默。
这些年,他和他是一起长大的。
从同一个幼儿园,到同一所高中,一步步都看在眼里。
秋璐是偏科战士,天赋的长短板都清晰直观。
就算让他二十四小时不停地学物理,也未必能考及格。
秋家很舍得砸钱,名师辅导班没有断过,效果平平。
这种父母的执拗像急救时硬要给死人做心肺复苏。
“我补偿你,”季予霄说,“晚上给你补课。”
秋璐显然松了口气。
“多谢,”他揉着眉头说,“我妈每次看见你,脾气都会变得好点。”
放学时,校门口的一溜小摊都冒着烟火气开张多时了。
轰炸大鱿鱼的香气浓郁热烈,钵钵糕看起来小巧可爱,额外诱人。
有些家长等了五分钟就意志动摇,买了一大把边吃边等,吃得嘴角冒油。
季予霄走向烤鸡翅的摊子,秋璐便等在他的身后,不近不远。
现在是晚上九点半,作业早就写完了。
回去也只是加练而已。
鸡翅用蜂蜜刷过,被烤的滋啦作响。
季予霄转身时,有意递到他的唇边。
“来一口?”
秋璐笑着摇头。
职工小区就在几百米外,两人一前一后慢悠悠地走着,像短暂自由的囚鸟。
上五楼时,季予霄转钥匙开门,把书包扔了过去。
“爸,给你带了夜宵!”
季父在看球赛,哟呵一声。
“好嘞,小秋,长高了啊!”
秋璐乖乖地说了声季叔叔好。
“我上楼给他补个课。”
“你两要不也坐下来看会儿?”季父把门开大了一点,“劳逸结合嘛,别太累了。”
季予霄去冰箱拿了根葡萄味碎冰冰,一掰两段,习惯性把多的那一段给秋璐。
“走了,拜。”
两人一起去了七楼。
老式房子修建于九三年,如今在一众电梯房里已显得过时又累赘。
六楼的夜灯不亮,秋璐轻轻喊了一声。
“没事。”季予霄说,“看着脚底下。”
听到动静,崔梦梅打开防盗门,隔着纱门看着他们。
看见季予霄时,她并不意外,有些殷勤地打了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