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该死,都活腻了,就没有一个省心的东西!!
季予霄要带鸟回家,秋军伟索性又高高扬起手臂,要当着他的面抽死这只野畜。
少年后背的伤还在渗血,耳听见外面雷电轰鸣,发疯般地去推开窗户。
来不及了,根本带不出去,秋军伟只要打两下,这只幼鸟就会再无气息。
他的右胳膊还在被秋军伟用力扯着,左手推开窗,把那只幼小的白鹭举到唇边。
“去我家,懂吗,”季予霄竭力地要救他,“秋璐,醒过来,去我家,就在楼下!”
又一声雷鸣响来,秋军伟没听清季予霄在说什么,只看见他开合的嘴唇。
他手中的那只白鹭如在垂死中惊醒一般,竟用尽全力张开翅膀,如被放生的风筝一般,逆着雷雨高飞而去。
季予霄双眸睁大,一把推开秋军伟,用最快速度跑回自己家。
季骏等在门口,见他狂奔向自己的房间,忧心忡忡道:“怎么样了,小璐还好吗?”
来不及解释了。
他要去救他。
数秒后,一只背部带血的白鹭长声厉啼,飞身跃入暴烈的雨夜。
第68章 肉食·7
暴雨几乎要击碎所有的光。
季予霄从未受过这方面的训练,在白鹭本就受限的夜间视力里竭力寻找完全失控的那只白鸟。
他清楚知道,那只白鹭此刻没有任何来自秋璐的意识,就像他从前化形期时一样。
它只是在还未学会使用双翼的情况下,在被扼杀的恐惧里极力飞走,哪怕窗外是电闪雷鸣的暴雨夜。
季予霄长啸一声,一侧身看见隐约的白光。
他看清了。
暴雨浇透了他们的羽毛,飞行在这样的天气里简直像是天方夜谭。
但他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他,用一模一样的鸣叫声予以提醒和安抚。
刚才在走进那个卧室时,季予霄也是一愣。
他从前没有想过,秋璐会变成鸟。
更没有想过,这世间蛇鸟种类成千上万,他们却刚好是同一种。
他是白鹭,他也是白鹭。
来不及想更多了。
更为修长矫健的那只白鹭逆雨而去,任由后背的血迹被冲淡成红痕。
病弱细瘦的小白鸟已是强弩之末,见到它时不确定地叫了一声。
它几乎耗尽了全身力气,只是为了活命才如同燃烧自己一般竭力往外飞。
一见同类,小白鸟再也支撑不住,如断线风筝般下坠。
它并没有摔在尖石钢钉遍布的废料堆里,而是被兄长的背脊稳稳托住。
它载着它,背着它,没有再回家的方向,而是一路飞去了白水泽。
季予霄清楚,一旦带秋璐回季家,大概率就会被秋军伟蹲个正着,两个人都未必能活命——哪怕OAC的工作人员已经赶到现场。
那人,不,那家人,都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两只白鸟栖在湿地保护区的人工鸟窝里。
季予霄以前玩票性质地在枫杨木的最高处搭过半个巢,连稳定性都未必可知,更别说遮风挡雨。
何况,他未必有能力载着他飞那么高。
人工鸟窝虽然只有两三米高,但也选址清晰,足够应付公园里的流浪猫。
季予霄从未这么专注地先做一只鸟。
明天的事都来不及管了。
早读,月考,数理化,学校老师的盘问,还有根本不存在的请假条。
他现在和他就只是两只白鹭,两只竭力一起活下去的水鸟。
此刻,秋璐化身的小白鸟几乎在昏迷边缘,有气无力地发出一丝气音。
季予霄抬起长腿,看见自己的脚环处有蓝光频闪,是OAC的人在定位追踪。
他想都不想,张开双翼将他抱紧,用自己的体温护住秋璐。
鸟羽一旦被大雨浇透,便如同蓬松的蒲公英绒毛尽数贴伏。
他用胸口的温度温暖着他,连自己都隐约能感觉到彼此体温的滚烫。
秋璐,秋璐。
季予霄不出声地祈求着。
活下来。
熬过今晚,你的人生还有很久。
有手电筒的光遥遥照过来,呼唤道:“季同学!你有意识吗!”
季予霄烦躁但穿透力极强地回应了一声。
有四个救援者快步赶到,见他们躲在人工鸟屋里,隐约松了口气。
“秋璐也在是吗?已经有工作人员去和他家长接触了——”
季予霄厉声长鸣,如同警告。
“我明白你的意思,”羽裔救援者道,“我们今晚先带秋璐回工作中心,他需要尽快回复体温、补充营养,你全程可以陪在旁边,现在我们可以靠近你们了吗?”
又有闪电在远山劈下,轰鸣声里,一只强健有力的近成年白鹭飞出洞口。
它已经双翼湿透,眼神锋利而戒备,在看清他们手中的软毯和保温箱时才乘风而下。
洞口里传来低微的呼唤声。
季予霄飞入软毯里,片刻后变回人类模样。
“快救他。”少年嗓子很哑,“我提前报备过,他长期素食,重度营养不良,而且现在应该也在惊恐状态。”
三个救援者训练有素地过去救鸟,剩下的一人看见软毯上隐约的血迹。
“你受伤了?秋军伟袭击了你们?”
“嗯。”季予霄的目光很有穿透力,“你们贸然把他送回那个家,下场就是死,明白吗。”
“这件事,我们会尽可能提供你们最大化的帮助,你也有失温症状,快上车吧。”
救援者基本都是三十多岁的壮年,直到把一人一鸟都相继救上车,才暗暗抹了把汗。
难为这么小的孩子拼命护着另一个孩子。
季予霄看着确实高挑又成熟,做事很有分寸,对没有血缘的朋友能奋不顾身。
但他也才十七岁,只是比秋璐大半岁。
SUV快速驶向OAC中心,季予霄抱着热姜茶抿了几口,目光始终落在暖箱里的白鸟身上。
后者被关在狭小笼子里,虽然体温在缓缓回升,但仍然疲惫又慌乱,还在寻找刚才的同类在哪里。
“你们去过秋家了?”
领队刚和秋家那边的同事打过电话,脸色并不太好。
“嗯,很棘手。警察正在出面调解。”
秋家便是他们接触的,常见的否认事实型的家庭。
OAC几乎每天都要处理类似的异变案件。
哪怕是万里挑一的概率,数千万的大城市也会有相当多的异变者。
未成年人的事务被放在最高等级,成年人大部分能尽快接受现实,并且配合OAC的检查登记。
但很多家庭会极其激烈地咒骂、否认、抗拒,甚至试图殴打工作人员,哪怕孩子就是在他们面前,变成了一只毫无人类意识的鸟类。
人们能承受的世事无常实在有限。
工作人员上门时,秋军伟并没有开门,没有听他们的任何解释,径自报警。
警察很快收到OAC的电话,从公安局那边抽调了同事过来协调。
但哪怕警察来了,秋军伟也坚称眼前的所有人都是诈骗人员。
他完全能猜到他们是来宣布什么的。
他什么都不想听,什么都不想认。
他的儿子不可能变成一只畜生,那是他和妻子含辛茹苦抚养了十几年的,很快就要高考,要迎来人生新篇章的大活人。
——他儿子去哪里了,到底去哪里了?!
又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车里很安静,哪怕季予霄坐在最后一排,也能听见那人的汇报。
“领队,现在我们开车去警局了,秋先生什么都听不进去,所有人去警局做现场调解。”
“好,注意态度措辞,我们这边先救治当事人。”
装着小白鸟的暖箱很快送到了医疗中心,医生接过箱子快步往检查间走时,那只虚弱到几乎发不出声音的鸟激烈挣扎起来。
季予霄立刻道:“它在害怕,我可以过去吗。”
医生面露难色,反而是领队开了口。
“这两个关系接近亲兄弟,你让他进去吧。”
医生有些犹豫地点了头。
“行吧,回头我跟你都要写份报告,还要让这个小孩签一份保密协议。”
“嗯。”
医生示意助理给季予霄消毒换外套,打开了写着外人勿进的防护门。
季予霄跟着他们走进去时,像是走进什么科幻电影的拍摄现场。
救助中心的入口很小,像普通医院的小科室。
但再往里走,单是大厅就接近一个半足球场,两侧墙壁都放置着监护饲养箱。
左侧是成排的蛇,小有拇指粗细的盲蛇,大有十余米长的蚺蟒。
右边更像动物园——无数种鸟类在休养治病。
麻雀栖在枝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也有长尾山鸡极力想离开这里,很是焦虑地啄咬着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