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卖完就结束。”
冰柜里的几样冰淇淋至少都剩下小半桶,可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明愿蹙眉:“这得卖到猴年马月。”
秦静风揉了揉眉心,挺直了腰背,收拾起台面:“你先走吧。”
过了会,没听到回应,她抬起头,发现人已经消失不见。
安静站了会,她放下抹布,像是脱力,后靠着桌面,好半天没说话。
约莫十分钟后,她听见外面传来两声轻咳:“咳咳。”
秦静风迅速抬头,看见抱着吉他的明愿,站在餐车前,放了下手里的音响,正连在吉他上,不禁问道:“你要干什么。”
音响里传出震耳欲聋的弦音,秦静风吓了一跳,捂住单边耳朵。明愿一个激灵,耸了耸肩膀,摆出道歉的姿态,把声音调小,又向秦静风行礼:“冰淇淋之歌,送给你。”
为了准备校庆的表演,她提前练习了很多首歌,这里面的绝大部分都是无法登上舞台的,好在只要自己想,哪里都可以表演。
她一口气唱完了三首,周围密密匝匝围了一圈人,她趁机道:“买冰淇淋就能免费点歌,送情人送老师送父母啊,想听什么唱什么!”
有人问:“你唱得好听吗?”
明愿道:“我唱得好不好听不知道,冰淇淋绝对很好吃!”
随口编完广告词,她就这么一边弹,一边唱,冰淇淋卖得速度超乎想象,不多时,便挖空到只剩下铁皮。人群散去,明愿收了吉他,擦擦汗,走到冰柜前:“我手都弹麻了,你的手怎么样,挖冰淇淋也算是体力活吧。”
“最后一份。”秦静风说。
“什么?”
秦静风把一盒冰淇淋放在冰柜上方:“巧克力与巧克力的双拼。”
那圆形的盒子被装得满满当当,甚至冒出了尖,明愿没见过这场面,目瞪口呆:“冰山淇淋。”
夕阳的余晖之下,明愿吃着冰淇淋,等待秦静风收拾完残局,关了店。两人一同缓步回到学校。明愿不忘询问听后感:“我今天的表演怎么样。”
秦静风道:“观众很买账。”
明愿趁热打铁:“到时候我在舞台上表演会更好看,你不来看的话,会吃亏的,就好像你有一张一等奖的彩票却不去兑奖一样。”
秦静风道:“我更想要一等奖的彩票。”
“还是脚踏实地卖冰淇淋吧。”看她手里空空,明愿问:“你不吃啊。”
还没等到回答,她便自顾自道:“我懂了,干哪行烦哪行,你天天闻这个味道,估计都快吐了。”
两人在杨树林下并行了好一会,夜色已吞没最后一丝阳光,湖水表面波光粼粼,泛着湿气。
自行车的叮铃声中,秦静风站住了脚步:“谢谢你。”
她说得格外认真,让明愿也不由得摆正了脸色:“干嘛这么客气啊,我也是顺便练歌,你知道的,我有节目要表演。”
秦静风继续向前走:“我尽量赶过去。”
明愿追随:“你是真有事要忙啊?”
“嗯。”
“好吧。”明愿又挖了一勺:“但是真的很好吃诶,明天还可以给我这么多吗?”
“你再来唱?”
“那就一盒双拼?我这个劳动力也太廉价了吧。”
两人都笑开。明愿很少见她笑,心头也微暖,刚要说话,就听秦静风道:“你在这么多人面前,和我掺上关系,不害怕吗?”
“我为什么要怕你,你是什么洪水猛兽吗?”急于解释似的,明愿嘴皮子像连珠炮:“还有啊,别的学姐也不是不喜欢你,更不是讨厌你,只是因为不了解你,远观就会产生误解,误解就会滋生畏惧。如果你能鼓起勇气,和她们主动打招呼,甚至说上几句话,你就会发现她们会对你很友善的。”
秦静风摇头:“无关勇气。”
早就说过学姐是个文艺风的,那帽子一摘,长发散下来,更是平添几分落寞秋色。明愿见不得有人在她面前这个样子,便拍着胸脯道:“反正我总会在的。”
在人际交往中,明愿给出了热情,往往不会在意是否得到回报,但学姐不一样,她希望那个女人给她回应,也就对于答应好的事情,充满了期待,可当她在舞台上没能看见人,又收到了那封短信之后,心情来到了前所未有的低谷。
顾不上对方是个什么情况,明愿站在汹涌人群中,拨通了电话。
秦静风接得很快,却没有说话。明愿忍不住道:“你在哪呢?干嘛去了?你不是说你会来吗?”
心里有一头野兽横冲直撞,撞得明愿的好脾气也无影无踪,她冷声道:“算了,我不想听你说话。”
她挂断了电话。
只是她没想到,那个她以为没有秦静风的观众群里,其实就藏着她想要的那道视线。
就算是那个时候,就算是明愿气上了头,只要她愿意说,她也可以去人群里找到她。
但那人却始终沉默。
[生命中有万事的可能。]
曲子快要到结尾,明愿唱出了最后几句,在无数道目光中,与秦静风对视。
她已经想好了,等会下台,她要把她的新称号“名媛”告诉她,还要和她一起看小品然后哈哈大笑,度过一个难忘的联欢晚会。
而此时此刻...
多年以来,她所渴望的注视,终于在此刻落到实处。
第22章 声调(三)
唱完了两首歌,明愿向观众们行礼,踩着主持人的结语下了舞台。她大汗淋漓,有紧张的,更多的是兴奋,种种情绪像是可乐泡沫堆积在关节处,提供了超量的沸腾后,也有着迟来的酸软。
她擦着汗,钻进化妆室,给卸妆棉倒上卸妆水,按在脸上,揉搓着皮肤,不一会,脸干净了,像是摘掉面具似的,她长出口气,放松地瘫在座椅上。
身后还有不少没上台表演的,注意力落到她身上。妆化了一半,就来跟她搭话的舞台“树”一踩地板,椅子咕噜噜滑过来:“唱得那么专业,迷死人啦,有没有想过去当网红?做个直播,特别挣钱。”
化妆师还在她脸上忙活:“咱们公司不就有一个吗?给人点歌弹唱,一个礼物要99块,一天能挣好几千。”
树道:“对啊,而且你的外形条件甚至都不太需要包装,洗把脸就上了,男女都吃你这款。”
没有人会不爱听夸赞,明愿躺得更懒了些,眉飞色舞:“我这款什么?”
树道:“小白脸。”
明愿:“好难听!”
旁边有个准备变魔术的行政部阿姨,手里一副扑克牌玩得出神入化。她嘻嘻笑道:“是夸奖啊,时代不同了,以前用来骂人的那些话,什么狐狸精,什么红颜祸水蛇蝎美人,这年头要是被这样说,可都当是在夸长得美,没人会急眼的。”
明愿摸了摸脸:“好吧,那我就当小白脸。”
她在心中悄悄道:每天蹭学姐的饭,做学姐的车,住学姐的房子,学姐还不让她付钱,这么看,好像也差不多。
牌面如同硬化的千层云片,流畅地相互嵌入,规则的数字被打乱,手指往其中一抹,一张红桃十从中跳出,鲜红的颜色。阿姨道:“看到这个吗?”
看了看牌面,明愿没弄懂她的意思,但还是捧场道:“好棒,这是什么魔术啊。”
“并非魔术,”阿姨道:“那个网红一天就挣了这十个,虽然被人笑了,但是钱来得快啊。舍得脸皮就能得票子,越早丢包袱的人就越早捞钱。”
树伸脸过来:“对啊,我要是唱歌那么好听,我早就开直播了。”
明愿摇摇头:“我还是觉得很别扭,算了,比起台前,我更习惯幕后。”
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拍摄,喜欢那种以自己的视角来记录的感觉,万事万物在她的取景框内都有着全新的故事。她在自己的想象中创作了那么多,没有任何一篇是以自己为主角的,她也无法想象自己的脸进入那个框,是什么个样子。
“算了,我去洗脸啦。”
去卫生间把脸上的卸妆油洗掉,明愿边擦脸边走回去。
到化妆室门口,她扶着门把手时,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里头很安静。
而她离开之时,里面的声浪至少可以掀翻三楼的天花板。
想到一种可能,她的心隐隐跳动起来。
扭开门,明愿以缓慢的速度将之推开,果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学姐,你怎么来这啦。”
秦静风坐在一处角落中,正看着手机,存在感按理说不强。但由于有个领导在,化妆室里的氛围实在高涨不起来,被迫塌缩了。其他人一看到明愿,顿时像看到了救命稻草,眼神满怀希望。
明愿赔笑着走过去。秦静风站起身:“我跟你说话,你没回,我就直接来看了。”
“我手机...”明愿把手擦干,掏出手机,新消息正好跳出来。
野风:[等下先别过来,在化妆室等我。]
明愿解释道:“我刚刚在洗脸呢,没看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