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随手开了一瓶咖啡,隔着塑料瓶看到其中的深色,明愿想起下午的事,不免控诉道:“都怪你,害我下午喝水的时候弄到我自己身上了,还得换衣服。”
“....”秦静风道:“这也能赖我。”
明愿道:“因为你不理我啊。”
也许是因为那一瓶半的酒液,秦静风眼中多了些柔软的神色:“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
“说什么呢,”明愿扯起闲话:“你做这一个视频能赚多少钱?”
秦静风用握着酒瓶的手指了指地面:“刚好能买你那一兜子饮料。”
明愿瞪大了眼,都忘了自己付了多少钱,揪起小票一看:“一百块?这不就是给人干苦力?搬砖都不至于赚那么少啊。”
秦静风道:“搬砖很累。”
在明愿说出刚刚那句话时,语句里的搬砖只是一个抽象的词汇,代表着所有苦累的活,但听秦静风这样子,难道是真干过?
她忍不住问:“你不会真搬过砖吧。”
秦静风道:“一个失魂落魄的世界。”
明愿满脑袋问号:“在说什么,这又是从哪里学来的词?”
秦静风不语,一口气干完了瓶中剩下的酒,接着又从包里摸出一瓶新的。
明愿后知后觉意识到,下午她在小卖部里看到秦静风往包里塞的亮晶晶*的东西,就是酒瓶,她预料到晚上又是一场艰苦的战役,所以提前买了酒给自己提神,否则,要如何以高强度工作的状态熬过漫漫长夜?
这也太累了。
仿佛是潜意识想要避开沉重的话题,明愿给自己灌了口咖啡,咂磨几下味道,把瓶子一斜,看向配料表:“甜味的,和我之前喝的不一样。”
“我闺蜜家有台咖啡机,还说是意大利的牌子,忘了叫啥。她妈妈给我弄过一次,你都不知道,特别难喝,我喝一口就倒掉了。”
有酒液润色,秦静风的脸看着不再冷漠,绯红的脸颊像画作里精心挑选的一抹颜色。她的嗓音也婉转起来:“不喜欢喝为什么还要尝试。”
“就,看着很酷呗,像是即将要做什么大事的感觉,一种仪式感,或者心理暗示?”明愿实诚道:“就像一个正经的成年人一样。”
“小孩喝饮料,大人喝咖啡,比大人还要大的大人就要喝酒了。你就是最后者,但你还这么年轻呢。”
秦静风呵笑一声,像是讽刺,摇摇头,不知在否认哪一件事。
“二十块,”明愿以拇指按了按唇角,脑中电光火石般冒出一个念头:“等会,这二十块不会就是你买三瓶酒的价格吧,什么酒这么劣质?难道是拿消毒酒精兑的?”
偶尔听家里人讨论过,她印象中,白酒这东西都最少也得几百元一瓶才算不错,几块钱,快和矿泉水差不多了,那能喝吗?
“你好烦。”秦静风蹙眉,她白天也做出过同样的表情,但那时是纯粹的厌烦与冷漠,但此刻...却像是和朋友们小小抱怨一样,带着点嗔意。
而后,伸手进包里,又摸出一瓶,脸上居然露出了微微狡黠的笑容:“其实是四瓶。”
明愿听见自己的心咯噔一声。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秦静风的笑脸,尽管出现得如此不合时宜。在酒,凌晨,周末快结束,工作死线前,必须熬穿的夜,这么多个令人不愉快的元素之间,那份直白的温软并未有丝毫削减。
秦静风长相出众,不是那种耐看的漂亮,而是所有人第一眼看到就会赞叹的惊艳。她那些“坏习惯”,诸如脾气古怪,洗澡不脱衣服等等,但凡换一个人,都不会有那么高的传播度。能鼎鼎大名,很大程度还是因为她那张脸。
只是她不常给出好脸色,就弱了几分。可一旦笑起来,便璀璨温柔,如同朝阳。
明愿突然也想说点什么诗句出来,但脑袋一时卡住了,乱七八糟,仅有一个念头留存:她真好看。
“不要喝啦,”明愿不自觉放软了声音:“对身体不好的。”
似是对这话不满,秦静风将盘起的长腿放开,伸直,怪罪道:“你懂什么,好酒喝完了就想睡,劣质酒越喝就会越觉得日子没盼头,也就睡不着了。”
看她不愿意放手,明愿啧了声,十来岁年纪拥有最显著的特征——冲动,便不由分说占据了大脑的指挥中心。
她直接低下头,用嘴咬住酒瓶的瓶口,而后借着女人的手仰头,把酒往自己喉咙里硬灌了一些。
秦静风吓得酒都醒了:“你干嘛!”
喉咙里滚入了数把尖刀,辛辣的酒气像是毒气一般,从胃里反出来,明愿立刻红了脸,像肺部中了一枪,呛咳不止,喝了多少酒咳出来多少,眼泪狂流。
她勉强擦去眼泪,笑道:“....所以真正帮你提神的是贫穷是不是。”
秦静风帮她拍背,眼睛定定看了她一会,似乎被什么存在所震惊。
片刻,她摇摇头,把酒瓶放下:“行了,我不喝,你也别喝了。你要是出事了,我可担不起责任。”
从鼻腔到脑门深处都是火辣辣的痛感,明愿想收回方才的话,其实劣酒的确提神,但靠得是疼痛。
她用力揉揉眉心,说道:“如果她会让我出事,那在你身上只会有同样的效果。”
秦静风轻声说:“无所谓,我不重要。”
明愿道:“你重要。”
“我告诉你,”仿佛是怕她不相信,明愿捧住她的脸,一字一句道:“你很重要。”
喝醉的少女眼神朦胧,可说这句话时却打起了十二分精神,那眸中的亮光,让人难以忽视,最美的年纪,最不施粉黛也俏丽好看的面容,专注的神态...以及眼尾被酒水所折磨出的红。
秦静风动了动喉咙。
霎时,她像是被电了一下,猛地回神,掐住自己的掌心。
一阵羞愧感如同麻醉针,注射入她的心脏,让她胸腔麻痹,重新背负上沉重的铅块。
她知道自己生来卑劣,可不该严重到这种地步。
这是...有罪的。
面上神情只维持了一秒,明愿就被酒醉给打败,完全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在做什么了。
她嘟嘟囔囔着钻进秦静风怀里,找个舒服姿势躺下:“你得相信我,因为....”
“酒后才会吐真言。”
等她再次醒来,已是第二天早晨。
宿醉的头疼让明愿眼睛还没睁开,嘴里就传出一阵痛呼。她抱住脑袋,来回翻滚,直到力竭趴下,半死不活。
对昨晚的最后一部分记忆停留在喝酒的那一瞬间,之后发生的事完全不记得,但肯定是没给学姐提供上帮助。
惭愧,她本来真心实意想要帮忙的,还是搞砸了。
意识到身下是柔软的,腰间还有禁锢的触感。睁眼一看,原来她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经过她的蹂躏,已壮烈牺牲。
屋内没有第二个人的声音,明愿转头,没看见秦静风和行李箱,但在床头柜上,放着一罐新鲜的青提气泡水。
第28章 声调(九)
明愿一直觉得那一次旅行是个很好的开始,预示着她与秦静风的友谊,可以同她的若干好友一样,按照进度正常进行。
可就在她回到家,兴冲冲准备把父亲给做的一桌菜拍给学姐看时,却只看见了照片左侧大大的红色感叹号。
她被秦静风删除且拉黑了,毫无预兆。
如往日般充满温馨的餐桌,明愿坐于其中,脸上的微笑还未褪去,却像是被抽了一巴掌,愣在当场。
她以为看错,来回刷新,却只是加固着事实,她真的被单方面删除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回忆着两人最后一次见面的场景。
夕阳余晖下,大巴车喷着气停在高中校门口。
车门洞开,身边的朋友们有说有笑一个个走下车。明愿两手撑在前座靠背上,坐在位置上不动,故意等到了最后,这才慢悠悠起身,晃荡到前排。
秦静风坐在第一排靠外,拿着笔,最后一次检查,把名字都划去。
明愿心情轻松,拖着步子,吊儿郎当走到她身后,问道:“下周周末要出来吗?”
口中说着话,眼神也飘移。她望向女人头顶的发旋,再看向名单上自己名后的空挡。
车上空了,陈旧时光下飘飞的尘埃静静浮动在空气中。秦静风抬起头,一张文艺杂志封面模特般令人见之难忘的面容。
经过了昨晚,她展现出来的态度有了变化,比之前要柔和许多,面对提议,不再是刻意回避的冷漠,却也没有直接回答。
以为她在考虑兼职的事,明愿弹了下书包带,把一样东西塞进她手心中:“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的。”
她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也从不怕人拒绝,不得答案不罢休,可为自己的提议找理由时,居然会有点难以冷静,只得按住雀跃的心情,奔下了车,下意识避开了学姐可能会给出的回答。
闺蜜就在校门口等她,一脸嫌弃,数落她动作真慢。明愿跑过去,书包带子差点甩断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