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不用了。
  简心慈吸了口气,闷声说:我明白你想做什么,我会支持你的,无论如何。
  谢谢。
  简心慈没回话,歪头靠向车窗。
  
  到酒店后,简心慈和商雅凡依旧是分开行动,去前台开完房,简心慈放好行李去洗了洗手,便坐在沙发上等。
  十几分钟,外面响起敲门声。她小跑过去开门,等人进来,又连忙把门关上。
  雅凡,你
  刚想说些什么,简心慈忽然发现商雅凡换了衣服,但口罩依旧没摘。
  意识到什么,简心慈伸出手,颤巍巍摸向口罩的耳挂。
  商雅凡配合地侧过耳朵,口罩摘下,露出嘴角的一片青紫。
  简心慈眼里瞬间蓄满泪水,商雅凡见状似有无奈:就是怕你这样,我在车上的时候才不敢摘。
  你摘不摘我都会答应你的,简心慈抹了把泪,哽咽说,你怎么又受伤了?
  简心慈都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自从去了商家,商雅凡就一直在受伤。
  往往等她见到时,那些伤已变成了凝结的痂,抑或者像此刻这样,将褪未褪的淤青。
  小伤而已。
  商雅凡牵住简心慈的手,将人带到沙发上坐下:我故意激怒那老东西的,这点小伤在可控范围内,算下来还是我赚了。
  他为什么打你?简心慈抬起手浮在她唇边,想碰又不敢碰的模样。
  说来话长。
  商雅凡牵动嘴角,眼神薄凉。
  也许是和母亲四处搬家、被指着鼻子骂野种的记忆太过深刻,商雅凡从小就是个早熟的孩子,非常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最开始,商雅凡想要一个完整的,不会变动的家。
  四岁那年,第一次见到亲生父亲时,商雅凡以为她的愿望要达成了,后来发现确实有人要有家了,但不是她。
  没人会防备一个四岁的孩子,商雅凡很轻易便知道了,她的父亲会来,为的是她母亲腹中,那个还未诞生的胎儿。
  也是在那时,商雅凡才知道原来母亲跟他一直有联系,不让她见,只是因为他不喜欢。
  看吧,她就是那么可悲,没人爱她。
  所以,商雅凡亲手葬送了,那个据说是她弟弟的胚胎。
  母亲因此怀疑她、恐惧她、也憎恶她,商雅凡毫不在意,因为她可以独占她了。
  时间还长,她总有办法让她意识到,她们才是彼此的唯一。
  但就连这么小的愿望,也没能一直维持下去。
  母亲车祸重伤,钱和人脉,她哪一个都需要,为此不得已联系了商阳恒。
  而这,是商雅凡成长道路上的第二课,教会她在没有拥有对等的能力前,不可求人。
  商雅凡成了商阳恒彰显孝心的工具,为了让工具闭嘴,他以治疗的名义,把他的旧情人软禁了起来,切断她们所有的联系。
  于是商雅凡明白了,原来她最需要的,是往上爬。
  一直爬,直到没有人可以踩到她头上为止。
  然而她的起点太低,最开始,商雅凡能信任的只有一个简心慈。
  她们都是一样的脆弱、不起眼,也幸亏她们太不起眼看,商阳恒根本没把她们放在眼里,他的自大,给了她们成长的机会。
  靠着往来于各医院和疗养院做护工,简心慈辗转找到了商雅凡的妈妈,在长以年计的谋划里,商雅凡重新抢回了她的母亲。
  在庆典上逼商阳恒承认他们的父女关系,不过是一颗迷惑视线的烟雾弹,等商阳恒回过神来想再用这条软肋拿捏她时,只会发现人去楼空。
  商觅儿尝到舆论上的甜头,好像真当自己是什么非她不可的正统继承人了,想让那老不死的来对付我,她好坐收渔翁之利。
  商雅凡把头靠在简心慈肩膀上,用手去勾她发尾:要架空那老不死的,哪是区区舆论可以办到的。一拳,换商觅儿彻底成为弃子,怎么都是我赚了。
  话是这么说,商雅凡语气里却没有开心,伤心的话倒也还不至于。
  一次的驯服失败而已,又不是不能尝试第二次,只要她手里的筹码比商觅儿多,那就永远有机会。
  下次还是不要这样了,简心慈眼里只有她的伤,心疼满得快要溢出来,还疼不疼?
  早就不疼了,商雅凡拿着她的手就往脸上戳,你看,嘶
  哎呀,不要乱来!
  简心慈连忙把手收回来,手足无措地对着淤青呼呼。
  呼着呼着,不知是谁的手先攀上谁的腰,她们的距离不知不觉凑近,再无缝隙。
  -
  医院,医生把着叶泠的肩膀摸了摸,犹不可置信。
  关节都错位成这样了,你还能拖几个小时才来医院,真能忍啊!
  这话说不好算不算夸奖,兰筱犹豫着怎么接话,医生手下一动,伴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咔哒声,叶泠脸色骤然雪白。
  好了呦,一声不吭,这是真能忍。
  这下应该是真的在夸奖了。
  看叶泠好似疼得说不出话,兰筱和医生道完谢,离开诊室出去缴费。
  叶泠还要谦让一下,兰筱没依。
  毕竟是拦她那一下被撞出来的肩关节脱位,于情于理,兰筱都要出这个钱。
  缴完费,兰筱找到坐在附近的叶泠,递上两盒膏药:原本不用贴药的,但医生说你肩颈劳损严重,给开了两盒药膏,拿着吧。
  好,等等。
  膏药还没拿稳,见兰筱要走,叶泠忙抬手去勾。
  用的是刚受过伤的手,兰筱没敢挣开她,回身问:还有事?
  有,仿佛听不出她语气里的疏离,叶泠自顾自回,在江边的话,我们还没有说完。
  
  兰筱低头看向衣摆,叶泠在尝试把更多布料塞进自己手心,兰筱扬了下眉。
  被警告了,叶泠默不作声停下小动作,但拳头依旧捏得紧紧的:我明白,你不想当曾阿姨的女儿,也不想被扯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面。后者我不敢保证,但只是前者的话,我或许有办法帮你解决。
  兰筱没有立刻接话,不敢保证、或许,一连两个不确定的词汇,代表着对这件事,叶泠真的一点把握都没有。
  什么办法?兰筱沉声问。
  暂且保密,总之,我会努力去试一下。叶泠回。
  说了和没说一样,兰筱两手在胸前交叉,静静地看着叶泠。
  重逢后,叶泠的目光很少从她身上移开,除了此刻。
  几乎只对视了不到五秒钟,叶泠便垂下眼睫,好像在看膝上的膏药盒。
  很明显的心虚。
  暗道一声果然,兰筱轻轻叹了口气,问。
  你说的尝试,是去找世界意识,以死相逼吗?
  作者有话要说:
  随机红包
  第68章
  兰筱是真正意义上的,死过一次的人。
  没有谁比她更清楚,做出这样的选择需要多么大的勇气。
  所以兰筱总想不明白,为什么叶泠会走到这一步。
  反复思考得不出答案后,她觉得是自己想多了,直至被世界意识亲口证实。
  叶泠真的求死过,还是两次。
  那一刻,兰筱脑子里最先跳出来的是荒谬。
  怎么可能呢?愧疚的力量有这么大吗?
  兰筱自认不是个谦卑的人,可她无论如何也不敢自大地以为,叶泠做出那样的选择是因为她,因为耿筱筱证据确凿的死了。
  怎么可能呢?
  叶泠和她是不一样的呀,她有家人、有朋友、有自己的事业、有太多太多难以割舍的东西
  兰筱无法相信,可世界意识的回答确确实实给这两件事划上等号。
  莫名地,兰筱想到了客厅的那两条婚纱。
  她从不知道它们的存在,就像她从不敢确信,叶泠对耿筱筱,是爱。
  她和叶泠之间,仿佛总是存在着信息差,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割出无法跨越的鸿沟。
  即使遗失的信息在慢慢补全,可感情这种东西,不会像礁石一样永远停在原地。
  它是水,是云雨,是浪潮,拍在沙滩上的,永不会是三年前的洋流。
  
  夜色下的医院,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宁静。
  转移病人的推车咕噜噜滑过,与淡淡的消毒水气息混在一起,合出哀凉的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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