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话不是这么说,但你在我眼里确实有些不同,相较于普通人,略显冷漠。程锦书抱着右臂,空余的手装作老成地摸自己下巴,仿佛什么事儿都不会叫你失态。
你当真只是个十六岁的小仙仆?她旋身立在云川止面前,狐疑开口。
你猜。云川止笑着作答。
而后反问:你看着也不像是不息山的大师姐,丝毫不见稳重。
程锦书嘻嘻笑了,将满头的发辫甩到脑后,拉着云川止往人堆里走:我若不是这般性格,早在当初被废掉半身修为时便自刎了,还能苟活到如今么。
倒也是,都是历经过苦痛之人,若再不洒脱点,又怎么活得下去。
因着发生了意外的缘故,来自各门的仙修们如今全部混在了一起,有几位身份高些的修者此时正领着他们前往各门的投宿之处。
云川止和程锦书便混入了这些人中,沿着一条宽阔的阶梯拾阶而上,周围响起断断续续的人声,大多都在议论方才的事。
有些年纪稍轻的仙修不知晓白风禾,便有年长之人开口解释,声音嘈杂细碎。
所以第五峰那位门主本是戴罪之身,那她怎么不好好待在她的第五峰,还有脸来大闹不息山呢?一声音细嫩的仙修问道。
你不知晓,这位门主恶名远扬,杀害同门的事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做不出的。一身着蓝袍的男子叹道,我猜她是因门下后继无人,孤苦伶仃,不平良久,故而才来搅乱核门之日。
那声音细嫩的仙修又问:同为门主,为何她膝下无徒?
这么一个臭名昭著之人,有谁愿意拜在她门下,不是自讨苦吃么。不知何人又插了一嘴,而后响起几声零碎的笑。
云川止听得入了迷,捅了捅程锦书的腰,俯首问:当真如此?
一半一半吧,确实少有人敢往她门中拜,但也不是没有那大胆狂徒,毕竟我姑姑修为在那摆着,甚至有同样作恶之人十分崇拜呢。程锦书道。
不过都被她拒绝了,不知为何,她一个徒儿都不愿收。程锦书摇头。
云川止微微颔首,没再去纠结为何。
白风禾那厮的想法岂是常人能摸透的。
云川止直走得双腿打颤,那登天一般的阶梯方才不再朝上延伸,而是往四周平直地铺展开,她拖着沉重的双腿迈出最后一步,险些跪在地上。
周围的仙修们却连汗水都没出一滴,仍在谈笑风生,云川止弯腰捂着膝盖,转身瘫坐在地。
有修为和没有修为还真不一样,她挡着阳光暗暗发誓,明日没上场便先投降,什么核门之日,去他爹的。
四周是一片沁人心脾的花林,远看粉雾满山,玉白色的石板尽头立了一拱门,越过拱门看去,数十座金碧辉煌的云阁飘浮在半空,与云雾共处一处,四角房檐皆立一白羽仙鹤,缓缓振翅。
果然是修仙界数一数二的宗门,连仙修们住的地方都如此气派!云川止见状顿时不累了,她扯着程锦书的手臂起身,昂头四望。
瞅你那没出息的样子。程锦书抱着手臂道,想当年我的住所才叫气派呢。
往事不可追啊。她深深吸了口花香。
绲丹门的么。此时一蓝袍仙修上前询问,她认出了程锦书,面色顿时红了,大,大师
只是一小小散修而已。程锦书打断了她的话,我们住哪儿?
蓝袍仙修顿时噤声,她指向最深处的一座云阁:你们的住所在那处。只是未曾料到绲丹门亦会参加,所以床位不够。
你们恐怕须得同其他仙修合宿一屋。
无妨,能睡便可。程锦书笑道,她扯着云川止的衣领凌空跃起,眨眼间便立在了云阁伸出的平台上。
平台似能感应到她二人的出现,原本闭合的门自己推开,露出里面木制的装潢。
入眼的是一扇绣了山水的屏风,绕过屏风才进入房间,房内横着摆了四张床榻,正有四名女子说笑着什么,看到二人后,笑声戛然而止。
大师姐?最近的那名女子生了张圆月般的脸蛋,明眸皓齿好不娇俏,她起身问道,这是
莫喊我大师姐,我早被逐出师门了。程锦书晃了晃掌心,我们如今是绲丹门的,底下仙修说床位不够,让我二人来同你们挤一挤。
自是无妨。女子笑道,她偏着腰肢看向程锦书身后的云川止,这是
她是白门主座下仙仆,姓崔。程锦书介绍完云川止,又指向那圆脸女子,二狗,这位是我师尊座下最小的师妹,叫做戚玉容。
云川止闻言正打算上前行礼,却见戚玉容猛地后退一步,于是脚步顿住。
仙仆?戚玉容抿唇看向同伴,将手一挥,平日被遮盖的奴籍印记顿时出现在云川止眉心。
还是奴籍?戚玉容眉头微蹙,师姐,这
云川止顿时知晓了她的意思,不禁低头轻笑,没再往前。
奴籍如何,你们什么意思?程锦书却是黛眉微扬,大不了你们互相挤挤,我同她睡一床便是。
戚玉容没说话,她转身看向同伴,另一名女子便为难道:师姐,您倒也罢了,我等都是正经的仙修,要我等同一奴籍共处一室,恐怕
对啊师姐,还可有其他空房,亦或是门外
程锦书登时恼了,厉声道:你们怎么这般!师尊是怎么教导你们的!
几名女子纷纷低头不敢言语,程锦书上前还要理论,被云川止一把拉住衣袖,含笑摇头。
罢了,无妨。云川止早知晓乾元界对于身份差异的看重,也不气恼,只拍了拍程锦书的肩膀,你留下,我到外面睡。
二狗。程锦书转身拉住她,外面怎么睡,与其这般,我们还不如回去绲丹门呢。
别,再来回一趟我非吐了不可。云川止笑得清朗,无妨,不刮风不下雨,我又风餐露宿惯了,在哪儿睡不是睡?
说罢,她不等程锦书再言语,便顾自离开了逼仄的房间,回到外面的阳光下。
好在这四周都是花林,花香四溢,风一吹便有不知名的花朵掉落,啪嗒啪嗒如同奏乐。
云川止一路往深处走,寻了棵树杈最宽敞的,将自己挂了上去。
不同人挤来挤去也好,与其看一帮仙修的眼色,倒不如以天为盖地为庐,闻闻花香,看看风景来得自在。
她挂在树上随风晃啊晃,看着日头慢慢沉降到山下,于是天空只剩一片湛蓝,又过了会儿,这蓝色也变淡了。
二狗!高亢的嗓音将她惊得一震,而后一人跃上枝头,和她脚对脚地挂着,笑嘻嘻道,我来陪你了。
程锦书?云川止讶然睁眼,道:你在屋中休憩,跑来外面做何?
我不喜欢和她们睡在一处,一帮目无下尘的家伙。程锦书把手垫在脑后,垂了只腿在树下。
我早就看不惯这帮仙修自诩过人的模样,都是好日子过多了,无视人间疾苦。
说的也是。云川止乐呵呵道。
你性子真好,这都不生气。
不生气是假的,但气一下便也过了,只是被人瞧不起而已,与真正的痛苦相比不过尔尔。云川止淡淡道,伸手去抓半空的风。
你知晓什么是痛苦么,小孩儿。程锦书闻言乐了。
云川止没回答,眼睛仍望着蓝天。
她自然知晓,爹爹在她眼前被踩踏成泥是痛苦,娘亲被恶灵吞噬是痛苦,归人姐姐病死在长街边是痛苦,她为了活下去,亲手杀掉一个又一个的同伴是痛苦
我现在有点痛苦了。云川止忽然皱眉道。
程锦书一愣,猛地坐起:什么?
我饿了。云川止有点委屈。
切。程锦书哈哈笑了阵,翻身下树,走吧,门中应有用膳的地儿。
算了,我不想和那些仙修打交道。云川止死鱼似的趴在树上,把四肢放在半空荡,我们去门主那里偷点吧。
她笑了:白风禾的膳食是最好的,她自己又不怎么爱吃,剩下便都是我的。
偷吃我姑姑的东西,你胆子可真大,不怕被她问罪吗?程锦书很是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