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你莫不是在骗我,要我进去送死?云川止凭空召出一把寒光毕现的刀,又横在玄尾道人头上。
玄尾道人忙缩成一团,五官都吓得皱巴许多:我哪儿敢骗你啊,你生下来才几年,我在这城中活了几年?
这千针炼魂钟是百年前突然出现在城外的,并非什么天神降下的法器,全是那帮人一派胡言。不过许多人和怨灵都死在了其中倒是真的,传说其中如同十八层炼狱,遍布刀山火海,瘴气弥漫,进去的人如同受到千针刺骨,苦不堪言。
你为何这般清楚?云川止问。
因为玄尾道人勾了勾蛇尾,心虚道,我进去过。
云川止双目微张:那你为何没有出去?
因为我修为低,根本坚持不了多久,你不知晓,那钟里有一条通天般的阶梯,前一百阶犹如身处万年冰潭,后一百阶又如同被业火焚烧,再往上又是浓雾般的瘴气,那瘴气里
玄尾道人如今说起仍旧面带恐惧:满是吃人的厉鬼,真进了地狱都不曾那般可怖。
寒冰同烈火都可以战甲同灵力一同抵御,瘴气略微难些,但若多试几次,应当也可以通过,云川止听着听着生出希冀,在心中默默盘算。
玄尾道人见她双眸放光,忙上前道:最恐怖的并非是这些,而是最后那一百极阶梯,真的犹如千针刺骨,能叫人痛不欲生。
我不过走过百级便受不住了,你修为虽高,但我劝你还是莫要尝试,毕竟那千针刺骨的痛可不是常人忍受得了的。
这无间城虽然昏暗了点,凶恶了点,贫瘠了点,但你我都是有修为的人,你又是整个无间城最强的炼器术士,何苦非要去那乾元界呢?玄尾道人苦口婆心地劝说。
云川止闻言捏紧了拳头,方才扬起的喜悦一扫而空,外面的钟声再次响彻无间城,犹如来自地狱,阴森悠远。
从小到大,她最怕的便是疼了。
她很想念不息山,很想念白风禾,可是她真的能为了再见到白风禾,去忍受那千针刺骨的痛楚吗?
云川止沉默着离开了阿鼻塔,孤身一人蹀躞在夜空下,风沙此时终于停歇,可乌云依旧浓浓地翻滚着,放眼望去,天与地融为一体,皆沉闷压抑。
不断有怨灵和恶鬼从土里冒出头,又被云川止踩地鼠般一脚踏回地里,她心情低落,时不时放出片烈火,将冒头的怨灵烧作灰烬。
她很快走出了倒塌的城墙,眼前是一片寸草不生的荒漠,从前此处还有树林的存在,可时过境迁,树木早被沙尘封存在岁月下了。
荒漠上留下一排长长的脚印,夜风吹来,脚印又消失无踪,云川止面前的雾气中出现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庞大暗影。
钟声再次响起,离得钟声越近,心中的压抑感便更甚,云川止的身影被千针炼魂钟衬得如同蚂蚁般大,她仰头望去,望不到那钟的尽头。
云川止疲惫地盘膝坐下,抓了把沙子扬进风里。
白风禾于她而言确实十分特殊,她在意她的喜怒哀乐,在意她的衣食住行,可她往常从未对人动过春心,也自认为是个凉薄之人。
她真的要为了再见白风禾一面,放任自己经受那样的痛苦吗。
何况只听那蛇妖的一面之词,怎知是否真的能凭借一座钟进入到乾元界。
云川止陷入了从未有过的纠结,她用力搓着那些粗糙的沙砾,搓得掌心通红一片。
若此时立在这里的是白风禾呢?云川止忽然生出念头,眼中浮现起迷茫。
白风禾这般沉着克制的人,会否为了再见她一面,从而将生死弃之不顾,踏入这千针炼魂钟内呢?
云川止不知晓。
第83章
浓雾不知何时散去,只剩头顶黑压压的云,远处荒漠总不断闪过蹒跚的影子,一些东西顶起沙土,在地下窸窸窣窣地蠕动。
无间城的夜充满危机,越来越多的怨灵从地下冒出,聚集的瘴气使它们的气焰不断壮大,它们不再惧怕云川止身上的灵力,缓慢地朝她靠近。
云川止也知道不能停留太久,于是扶着膝盖站起,形单影只地往城内走去。
她坐过的地方很快被风沙覆盖,风走后,就再没有一点痕迹。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乾元界的日夜不断更迭,天地在春夏秋冬中不断变化着样貌和色彩,可当又一年花红柳绿时,又好似什么都没变。
山还是那座山,河还是那条河,两年的时间对于人来说能磨去许多不甘和思念,但对于屹立了数万年的不息山和奔腾了数千年的流渊河来说,却犹如弹指一挥间。
不息山终于迎来了五年一次的收徒大典引仙会,这日清晨,无数仙修和希望成为仙修之人早早便汇聚在了不息山脚下,纷纷攘攘,高谈论阔。
由于来的人实在多,山下百亩的二月兰都被人踩秃了皮,原本紫色的花海远看只剩了叶子,种花的毕门主心疼得无以复加,却也只能作罢。
来求仙缘的人虽然多,但不息山要收的却不过区区四十二个,所以待午时人齐*后,便由毕门主在半空降下引仙露,无色的花露雨一样洒落,有些人仙骨不佳,花露洒在身上便不过普通水珠。
而那些根骨不错的人,沾了花露,便会周身泛起金光,此时便有仙修找到他们,将其带入山门。
于是小半个时辰后,根骨尚可的一百人便被选出,剩下的只能悻悻而归。
不过凡是前来参加引仙会的人都会获得不息山准备的安慰大礼包一份,里面放着一颗灵丹和三颗灵石,故而也不算白跑一趟。
待山下熙熙攘攘的人散去,第二轮筛选便在半山腰的八卦台上开始了,足有百丈宽的八卦台如镜子般伸出不息山,上面波光粼粼,倒映出春末湛蓝的穹色。
方才被选出的一百人排成五列站在八卦台中央,这些人大多都是十几岁的少年,哪里见过这般庄严巍峨的宗门,皆张着嘴左右顾盼,努力将各处景色塞进眼中。
人群中有个瘦削矮小的少女,面色暗沉枯黄,下巴因为瘦而尖得有些吓人,唯有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像颗玻璃珠子,在眼眶里滴溜溜地转。
她怯怯地抓着身旁年轻男子的衣袖,眼睛却舍不得闭上,看什么都新鲜。
阿兄,这便是传说里的宗门?比俺梦里看见的还大。她兴奋地扯男子的衣袖,就算此行选不上仙修,也能叫二丫她们羡慕上半年了!
男子刚要开口,排在他们身后的人便发出声嗤笑:土包子竟也能上不息山了,真是稀奇。
你说什么?男子闻言戾气丛生,挥拳便要往他脸上招呼,却被一道仙风拦住。
身着蓝袍的莫流筝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扬声呵斥:此处是不息山,不是斗兽场,谁若敢闹事,即刻赶下山去!
她声音响彻八卦台,那些少年纷纷将头低下,再不敢多言。
几名蓝袍仙修出现在四周,挨个儿向他们分发一箱罗盘,而在他们看不到的地界,数位门主立在隐入云端的云阁之中,低头看着八卦台上的一切。
今年的弟子年纪普遍不大。毕门主低声道。
年纪小才好,还未从山外学得那许多坏习性。廖宗方吹着留长了的胡子,上一次收的那些个人只会杂耍喝酒斗蛐蛐儿,恼人得很。
毕施云看他一眼,笑问:廖门主这么多年了,膝下竟还无弟子突破化神期么?
怎么没有,当年李唐即将突破,还不是惹怒了某人,被剥去了半身修为?廖宗方想起此事便气不过,阴恻恻看向坐于远处的白风禾。
白风禾自是将他的言语听进了耳朵,却并不当回事,仍歪着肩靠在她的圈椅上,懒懒散散喝着香茶。
这两年她穿得略微素净了些,不再往身上挂那些叮叮咚咚的金银细软,不过淡淡紫衣配着素净长发,却更显得五官浓艳。
白霄尘立于她身旁,眼神从她身上扫过,心弦稍稍松懈。
云川止死去的头一年,她还担心白风禾陷入其中走不出来,可如今看着女人红润的面颊和不曾瘦削的腰身,应当是早已忘却了。
忘却了便好,白霄尘眼底流露欣慰之意,也拂袖坐下。
八卦台上的仙试还在进行,白风禾俨然已露出了不耐之色,掩着唇瓣打了数次哈欠,最后不悦道:师姐明知我不收徒儿,为何还偏叫我来。
你日日闷在山中修炼,若再不叫你出来走走,本尊真怕你会走火入魔。白霄尘冷笑,她劈手夺过白风禾手里的茶杯,放回桌上。
这是天青窑烧制的孤品,当心给本尊弄坏了。
白风禾柳叶缓缓朝上一翻,又将那茶杯夺回来,挑衅似的在指尖来回把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