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白风禾嗯了一声,随后道:本座从不收徒,唯有座下仙仆灵水勉强算作徒儿,我瞧你根骨尚可,往后便跟着她修习仙法。
  是,门主。细鸢哭得气息不稳,抽抽搭搭道。
  白风禾看她哭得心烦,挥挥手赶人:你先出去吧,你的住所灵水会安排的,莫在此碍眼了。
  细鸢忙起身退出门外,关门的那一刻,她不由自主望向桌案,白风禾正托着下颚坐在那里,发丝微扬,侧颜笼着薄薄的天光。
  若有天神降世,容貌也不过如此吧,细鸢双手紧攥着门闩,晕乎乎地想。
  白风禾的指尖搭在一个木雕的边缘,轻轻摩挲着,神情落寞。
  她好像不开心,细鸢心道,正愣神时,一股风从门内涌出,强行帮她合上了门。
  白风禾冷冷望着门缝,直到少女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这才收回眼神,继续把玩手中的木雕。
  又是个动了歪心思的,白风禾轻嗤,这些年白风禾见过无数类似的小仙修,若只动心思便罢了,毕竟面对她这般花容月貌的人,就没有几个能沉得住气。
  可偏偏有些人不自量力,总想暗中做些有的没的,扰人清静,只盼这新来的小丫头能头脑清醒些,莫要做出什么小动作。
  白风禾知晓自己好看,不过容貌这种东西平日里引人注目,可一旦遇上了对的人,反而不顶用了。
  是吧,榆木疙瘩。白风禾勾唇看着手里的木雕小人儿,指尖用力戳了下它脑袋。
  这些木雕还是那日她疗伤完毕后,在池塘边捡的,虽大部分都雕得看不清面貌,但却颇有神韵,栩栩如生。
  这些小人儿都是云川止,姿态各异,有的能看出是在做什么,有的看不出来。
  不知晓她在无间城时长什么样子,但从这些小人儿的脸来看,眼睛小小的,鼻子大大的,嘴巴没有,似乎不甚美观。
  在浮玉山晕倒前也不过模模糊糊看见个背影,没看清面容。
  不过丑点便丑点吧,丑的老实,白风禾望着木雕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敲响,一身青草气息的灵水走了进来,她方才在芜崖顶修习白风禾新教的心法,热得满头是汗。
  听见动静,白风禾便已将木雕放至一旁,垂眸看起了书册,但灵水还是敏锐地发现木雕们被挪动了位置,心中了然。
  门主,我已为李细鸢安排了住所。灵水柔声道,她上前给白风禾满上茶水,这丫头,您
  看她可怜便收下了,你如今修为涨了不少,带一个还未练气的小丫头绰绰有余。白风禾点着眉心道。
  灵水颔首,她本欲退下,却忽然看见白风禾放于面前的书册,不禁开口:门主还在寻找魔窟?
  已经不必寻了,魔窟前几日便出现在了鸣沙洲。
  这两年灵水一直忠心耿耿,白风禾防备心也不再如往常那么重,倒是会将一些秘密说于她听:本座本欲自行去瞧瞧,但被师姐劝了下来。
  灵水闻言垂眸:百年前那件事,门主还未忘却。
  忘却?我亲手杀了我的师尊,如何能忘却?白风禾讥讽地勾唇,这百年来魔窟消失得彻彻底底,我派出多少人去寻找,都不曾收到回音。
  白风禾从未在灵水面前提过那件事,灵水一时有些惶恐,手攥紧了腰间长鞭:亲手?
  是亲手。白风禾合上面前书册,柳目流露疲惫之色。
  当年我不过同你一般大,或许比你还小一些,被师尊宠溺得没了模样,日日都要在她身旁跟着,任性妄为。
  可从某日开始,不知为何,师尊变得深居简出,连我每日的晨昏定省都免了。我十分沮丧,便偷偷溜进她寝殿,发现了一沓未署名的信件,其中提到了她要去往魔窟,寻找什么东西。
  魔窟是百年才会出现一次的险恶之地,传说其中藏着万邪之首的妖魔,我担心她独自一人有危险,吵要同她一起去,师尊却头一次训斥了我,我二人不欢而散。
  可我还是担忧她,便假意闹脾气足不出户,实则却偷偷溜出不息山,跟在她后面进了魔窟。
  灵水听得心惊胆战,等了好一会儿不见白风禾继续,这才追问:然后呢。
  然后我便失去了记忆,只记得再睁开眼时,我手中的巨阙剑正插在师尊的胸口,我惊慌失措悲痛欲绝,连她的尸身都没有抓住,眼看着她落入暗河内,消失不见了。
  白风禾如今说得云淡风轻,灵水却眼底涌起湿热,背着白风禾挤了挤眼睛。
  而后的事众人皆知,我被众仙门问责,师尊的尸骨被捞了出来,那把巨阙剑正插在她胸口,我百口莫辩。
  可我还是不信是我做的,那时我修为并不高,就算我被什么妖魔附体,也断然杀不了师尊,那一日魔窟内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除了我以外,定还有第三个人在场。白风禾缓缓道。
  我不过正好被人当做了靶子,暗中杀害师尊的人却逍遥法外,我如何能甘心。
  白风禾说着叹息,喝了口凉茶,抚平翻涌的心绪。
  那明存宗主是在同何人通信呢?灵水轻声问。
  白风禾摇头:那些信件不曾署名,字体也犹如临摹上去的,每个字都是不同的笔锋,根本无从判断。
  窗外夕阳如血,风夹杂着白日的热气吹过窗棂,掀得桌上书册哗啦作响。
  屋中安静下来,灵水几次张嘴都不知该说什么,最后还是白风禾开口:这些事本座闷在心中数十年之久,除了师姐以外再未同旁人说过,如今说于你听,不过是排解苦闷而已。
  你就当从未听过,回去修炼吧。白风禾又歪靠在椅背上,出神地望向天际的残云。
  灵水攥着衣角道了声是,而后无声退下。
  白风禾同往常一样看了会儿书,便顾自洗漱完毕,早早歇了。
  自从云川止离开后,她换了十数个仙仆贴身侍候,其中比云川止勤快细心的也有几个,可都觉得不甚满意,最后索性不再留人在身边。
  久而久之,倒也习惯了。
  这一夜过后,不息山的暑气更甚,日头越发明艳热烈,晒得花草树木都蔫了,丧气地垂着头。
  自从白霄尘走后,不息山便再没有下过雨,干得地皮都皲裂出了龟壳般的纹路,毕门主心疼那些花草,拿灵力降了几回水,都抵不过土地干涸的速度。
  今年是个旱年,山中穿过的流渊河亦受了影响,河道明显降下去许多,从前被河水淹没的地方暴露在阳光下,水草腐烂成泥,又被太阳晒干。
  不息山身为仙山都没有法子,山下的凡人们便更无计可施了,连日的干旱和暴晒使得庄稼蔫了一半,眼看着要颗粒无收,许多人便求上不息山,请神仙降下甘霖。
  不息山的人作为仙修,虽然理应给予帮助,可干旱乃是天灾,就算是天神下凡都抵不过天地的力量,最多施法聚集几片雨云,但也是隔靴搔痒。
  何况仙修们总归是少数,而干旱的田地却有成千上万亩,遍布乾元界,仙修们分身乏术,苦不堪言。
  而白霄尘一去半月,始终没有消息,她带去的人也一个都未曾回来,不息山仙修们终日惶惶不安。
  虽说太阳明亮而炽热,但整个不息山上方却仿佛笼罩着一层看不见的阴云,使得每个人都越发焦躁。
  李细鸢虽说刚入宗门不久,可仍能察觉到整个宗门细微的变化,比如路上再无仙修们嬉笑打闹,就算有人成群结队地经过,也都大多蹙着眉头,缄默不言。
  比如每日都有人比试切磋的八卦台,如今早晚都空空荡荡,似乎无人敢在这个时候做些什么,生怕触怒各位长老和门主。
  而带她的灵水姐姐亦时常面露愁色,每每接她去芜崖顶修炼时,都要对着门主紧闭的大门驻足许久,却从不敢上前。
  李细鸢实在好奇,于是一日又见到灵水时,捏着她的袖子小声开口:灵水姐姐,门主她怎么了?
  门主她有些累,莫要去叨扰她。灵水敛眉道,而后叮嘱,不该你多嘴的你可千万别问,哪怕出了天大的事还有我们顶着,你一个小仙修只管修炼便是。
  李细鸢听得一知半解,但还是点头应下。
  离开时,她也回头看了眼那扇紧闭的房门,不知为何,虽然师姐师兄都说门主可怕,可她却一点都没觉得。
  她虽然凶了点,但从未真的罚过她,还喜欢玩木雕,应当也不是个太坏的人。
  灵水今日似乎也有些忙,只教了她几个仙法便走了,她独自在芜崖顶练了半日便将那些仙法练得滚瓜烂熟,最后实在无聊,偷偷溜下了山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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