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你这妖女莫不是疯了!
  怎么,只许你拿妖魂修炼,不许本座炼化一颗妖丹吗?你们用这名号唤了我百年,我如今便当真做个妖女,穹皇陛下可还喜欢?
  白风禾说罢将手一扬,缠绕住巨龙的藤蔓便强行收紧,根根蠕动的藤蔓拨开鳞片钻入龙的躯体,女孩发出声凄厉的尖叫,身上浓雾如同炊烟般升起,同苍穹尽头的黑云相接。
  巨龙也发出猛烈的龙啸,云川止耳朵被其震得越发嗡鸣,她看向白风禾,女人却好似浑不在意,仍噙笑浮在半空。
  妖女,妖女女孩不断嘶吼谩骂,浓雾痛苦地翻涌挣扎,被束缚的巨龙则左右扭动龙尾,在半空掀起一道道罡风。
  云川止抬手挡住袭来的罡风,用模糊的眼睛看向白风禾,在片片刺目的眩光中,她隐约看见了女人嘴角和眼尾渗出的鲜血。
  越来越多的藤蔓从女人背后冒出,它们像蛇一样伸向巨龙,缠绕巨龙,疯狂地撕开它的鳞片,钻进它的血肉,黑龙好似不断倾塌又升起的山峦,不断发出古老而痛苦的哀鸣。
  白风禾!云川止忍不住发出呐喊,但她的声音很快淹没在满天的巨响中,她驭风靠近女人,却根本无法分开那些疯狂蠕动的藤蔓。
  藤蔓几乎将白风禾的身体尽数遮住了,黑龙掀起的罡风吹不开那堵柔韧的藤墙,所用的攻击都是徒劳的,庞大的龙尾很快也被纤细的藤蔓覆盖,肆虐的风也终于小了些。
  巨龙在绝望地挣扎,但它很快变得无力而僵直,藤蔓已经进入了它身体深处。
  云川止抹掉满脸被风吹出的眼泪,她有些不知所措,亦有些茫然,她只能咬牙在藤蔓中穿梭,试图离白风禾再近一些。
  白风禾她听得出自己声音的沙哑,她用伸出的钢铁手臂拨开那些藤蔓,却不舍得撕扯它们。
  生怕白风禾会痛。
  她最终还是没能靠近,因为白风禾似乎有意挡着她似的,随着最后一声惨烈的龙吟,一股浩瀚的力量从巨龙身上迸发,张张鳞片被掀起,被掩盖在内的皮肉也刹那间撕得粉碎。
  血雨和肉块铺天盖地地洒下,云川止的身体难以抵抗地被掀飞出去,又很快被几根藤蔓卷住腰身。
  藤蔓们温柔地将她拉离罡气猛烈的地方,待云川止落地站稳,那些紫色的藤蔓便迅速地变细枯萎,最后化作紫烟散去。
  云川止愣了一瞬,急忙甩开脚步奔向白风禾,藤蔓一条条化作紫色的烟雾,漫天地飘洒下来,女人立在薄烟之中,张口冲她说了句什么,便软身倒下。
  血浸湿裙摆,流泻成河,血沾湿了女人白皙的脸,同她红唇一样炽热。
  云川止想叫她名字,但张口却发不出声响,血色在她眼前晕开,头颅刺痛而昏眩。
  哀恸的哭泣声回荡在头顶,黑雾重新拼凑成女孩的躯体,她同是双目流血,赤脚站在黏腻的地上,捂着脸痛哭。
  毁了,我的心血全都毁了
  你这个妖女,你同你的师尊一样恶心,卑劣,无情
  你以为毁了我的功法便万事大吉吗,错了,我不过是受伤而已不息山仍会覆灭,你的师姐、同门都会在痛苦中死去。
  我还要将你身体碾成血泥,将你魂魄撕成碎片,我要你生生世世苦难无边,永坠地狱!
  女孩边哭边抬起手掌,黑气涌向倒地的白风禾,云川止反手拉开逐日弓,比任何时候都要耀眼的光箭射穿黑气,直直刺入女孩心脏。
  女孩愣了一瞬,她低头看着胸口,视线落在云川止身上,随后咯咯笑了。
  她身上的黑雾再次汇聚成黑龙的形状,冲着眼前的云川止俯冲而下,女孩畅快地大笑,然而笑容却忽地僵在脸上。
  女孩疑惑地看着面前穿龙而过的女子,女子眼底湿润而赤红,恨意使得她眼神冰冷而疯鸷,因承受一击而涌出的血溢出嘴角,滴滴答答沾湿衣襟。
  钢铁的手掌刺入了女孩的胸口,随后反手一掏,血淋淋的心被剖了出来,在她手中疯狂地跳动,女孩瞠目结舌地跌倒,身体和心脏很快皆散作黑烟,被风一吹便消散。
  云川止喉咙滚动,张嘴便是源源不断的血喷涌而出,她瘫软着身体跪倒,不知何时赶到的程锦书尖叫着扶住她肩背。
  她带着哭腔道:姑姑,云川止,你们
  云川止想过此行艰难,却未想过这般难如登天,劫数一个个涌来,快得令人措手不及。
  脚下的地面开始摇晃,头顶的乌云中惊雷滚滚,或许是穹皇留下的禁制使得混元宝塔开始坍塌,闪电一下下劈碎地上的砖石。
  闪电几次险些劈在云川止身上,亏得程锦书替她一一拦下,然久而久之,程锦书也支撑不住,拄着铁棍跪倒。
  云川止,带姑姑出去,回家
  头顶凄厉的鸟鸣由远及近,已经掉光羽毛的毕方鸟盘旋而来,用身体替她们挡住道劈开乌云的惊雷,丑陋而瘦小的身体打了几个滚停下。
  姐姐她奄奄一息地哭泣。
  程锦书很快没了声息,在她怀中的啸月长叫一声,身体膨胀数倍,用巨大的狼身将她们尽数罩在怀中,抵挡砖块和纷涌而来的妖魂。
  云川止眼前忽明忽暗,她又呕出几口血,而后手脚并用向白风禾爬去,女人静静躺在地上,双目紧闭,仿佛陷入沉睡。
  不要死云川止颤声道,她的头疼得好似在被人撕裂,周身的甲胄尽数褪去,只剩滚烫的血肉之躯,将她冰冷的手攥在掌心。
  白风禾,不要死
  她头一次这样渴望活下去,渴望带着白风禾,带着大家逃出这里。
  有没有办法,有没有人能救救她们。
  有没有
  剧烈的疼撕开颅顶,弦断之声响起,云川止含着汪眼泪,阖目睡去。
  耳边响起绵绵笛音。
  流水似的乐声潺潺淌过耳畔,云川止懵懂地望着眼前熟悉的石室,震惊坐起。
  醒了。更为熟悉的嗓音道,女人含笑坐在不远处的石桌旁,骨节分明的掌中握着根玉白色的笛子,小心地搁在萧筒中。
  女人穿着寻常的布衣,淡蓝的布料包裹她清瘦的身体,乌黑发丝盘作个浑圆的发髻,亮莹莹顶在头顶。
  她面上尽是红色的疤痕,五官好似被火焰灼烧后融化,遮盖了原本的面貌,唯有一双眼睛清透有神,好脾气地弯着。
  云川止怔怔看着她,张口却说不出话。
  也不过几年不见,便认不出我了不成?女人缓步走到她身边,将她身上被子掀开,随手拿起氅衣,细心地替她披上。
  云川止低头看着那双手灵巧地系好衣带,指尖时不时蹭过她脖颈肌肤,温热柔软。
  不是梦境。
  归人姐姐?云川止终于发出声音,她注视着女人的一举一动,头又隐隐疼了起来。
  若这不是梦境,那何为梦境?
  于是她上前抓住了女人的手,那些磨出的茧子刺痛了她的掌心,女人瞧着她又笑了,抽出手在她头上揉了一把。
  满意道:看来乾元界这一遭,让你多出许多人气儿来,竟还学会哭了。
  云川止忙抬手摸脸,越来越多的眼泪涌出眼眶,她匆忙擦着,却怎么都擦不干清。
  我从前就常说,你须得常与人交往些,不能日日一个人闷着,一言不发,日子枯燥得很,这般才像个人。女人语重心长道。
  你死后我早就不是那般性子了。云川止吸了吸鼻子,她拽着衣袖囫囵擦泪,没有你的日子快活得很。
  女人摇头浅笑,她目光扫过云川止的眼睛,好似洞穿一切。
  云川止待自己终于哭得不那么汹涌了,这才开口:这是做梦吗?我死了吗?
  尚还活着,不过快了。女人如实回答,她似乎对此事毫不惊讶,仍笑呵呵道。
  白风禾呢?云川止问。
  风禾?女人眼神越发深邃,她上前一步,歪头看着云川止,你同风禾如此熟络了不成?
  熟,熟得不能再熟了,云川止心想。
  看来我送你去风禾那里是正确的,她是个伶俐开朗、善良温柔的好孩子,定能改变你些许。女人感叹。
  云川止发出声意味不明的笑,她咬牙憋了会儿才开口:你设计我被献舍到乾元界,是想让白风禾感化我?
  非也,是暖化。女人柔声道。
  云川止嘴巴张了张,想骂什么,但最终没有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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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小云:谢谢了,真的是谢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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