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的侧脸上,把她微微翘起的发梢染成了金红色。曲桴生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像解错了步骤的题,节奏全乱了。她赶紧调整呼吸,目光重新聚焦在物理题上,可那些熟悉的公式突然变得陌生,像被拆成了单个的字母,怎么也拼不成完整的句子。
预备铃响的时候,数学老师抱着一摞试卷走进来,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噔噔”的声响。曲桴生下意识地把活页本往回拉,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宁晚枫的手背。
那触感很软,带着点温热的潮气,像春天刚化冻的溪水。曲桴生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收回手,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又急又重,撞得肋骨都发疼。她看见宁晚枫猛地缩回手,脸颊泛起一层薄红,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脖颈,黑框眼镜后的眼神里带着点慌乱。
“好了,安静。”数学老师把试卷往讲台上一放,“这是昨天刚出的模拟卷,今天随堂测试,九十分钟,不许交头接耳。”
试卷传下来的时候,曲桴生的手指还有点发颤。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看向卷面——第一道选择题是简单的函数定义域,属于送分题。她提笔就要写,余光却瞥见宁晚枫对着题目皱起了眉,手指在草稿纸上画来画去,半天没写下一个字。
她的理科课本摊在桌角,崭新得像从没翻过,上面用荧光笔标着密密麻麻的重点,却在一道简单的二次函数题旁画了个小小的问号,旁边还写着“为什么开口向上?”。曲桴生的笔尖顿了顿,突然想起高一时帮后妈整理仓库,翻到过一本旧的文科笔记本,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历史事件的因果链就像散文的线索,要顺着时间轴慢慢理”。那时候她不懂,觉得历史哪有物理公式来得直接,可现在看着宁晚枫的问号,突然有点明白那句话的意思了。
“宁晚枫。”老师突然点了她的名字,声音透过讲台上的麦克风放大,在教室里回荡,“这道题的解法,你来说说。”
宁晚枫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她张了张嘴,脸涨得通红,像熟透的苹果,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教室里响起零星的笑声,像细小的针,扎得人有点不舒服。曲桴生握着笔的手指紧了紧,银边眼镜后的目光落在宁晚枫攥紧的拳头上——她的指甲掐进了掌心,指节泛白。
“坐下吧。”老师皱了皱眉,目光转向曲桴生,“曲桴生,你来讲。”
曲桴生站起来的时候,后背的校服被冷汗浸得有点发黏。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平稳得像在念课本上的定义:“这道题用换元法更简单,设t=x?+1,原函数可化为y=log?t,根据对数函数的单调性...”
她讲得很快,却条理清晰,连老师都忍不住点头。坐下的时候,她听见宁晚枫轻轻叹了口气,带着点沮丧的气音,像被扎破的气球慢慢放气。曲桴生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试卷上,却在心里默算着——刚才那道题的步骤,其实可以说得更简单些,比如用“把复杂的式子换成简单的字母”这样的说法,或许宁晚枫就能听懂了。
下课铃响时,曲桴生已经做完了整张试卷,正在检查附加题的步骤。她收拾好笔袋,准备去图书馆——那里有本新到的《时间简史》,她昨天只看到第三章。经过宁晚枫身边时,脚步却莫名顿住了。
宁晚枫还在对着那道选择题较劲,草稿纸上画满了乱糟糟的辅助线,像一团缠在一起的毛线。旁边还画了个被涂掉的笑脸,只剩下淡淡的铅笔印,嘴角却倔强地上扬着。她的低马尾垂在胸前,随着低头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尾扫过草稿纸,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曲桴生的目光在那个笑脸印上停留了两秒。她伸出手指,在宁晚枫的草稿纸上轻轻点了点那道题的选项C,指尖碰到纸面的地方,还残留着铅笔末的涩意。做完这个动作,她像被烫到一样收回手,快步走出了教室,发梢在身后划出利落的弧线。
走廊里的风带着夏末的热意,吹得校服下摆轻轻晃动。曲桴生握着书包带的手指紧了紧,书包里的《时间简史》硌着后背,却没像往常那样让她觉得踏实。走到楼梯口时,她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理三班的窗户开着,宁晚枫正低头看着草稿纸,手指在纸上划着什么,阳光落在她的侧脸上,把她微微翘起的发梢染成了金红色。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像看见那个被涂掉的笑脸旁边,多了个小小的对勾。
蝉鸣声里,似乎混进了一声极轻的笑,像糖块融化在水里,甜得很淡,却让人没法忽略。曲桴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射着走廊的窗户,把那抹红色的身影框成了小小的一方风景。
她想,这个新同桌,好像和想象中不太一样。至少,她画的笑脸,比自己那只小恐龙好看。
第2章 讲题
晚自习的铃声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教室里漾开一圈圈涟漪时,曲桴生的物理竞赛题集刚解到第七道大题。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的辅助线笔直如尺,银边眼镜后的目光专注得像在进行一场精密实验,直到旁边传来“啪”的一声闷响——宁晚枫把练习册摔在了桌上。
她的笔尖顿了顿,墨汁在米黄色纸页上晕开一个浅淡的圆点。抬眼时,正看见宁晚枫对着前排的王浩做“嘘”的手势,侧脸在暖黄的台灯光晕里泛着薄红,不知道是急的还是热的。黑框眼镜滑到了鼻尖,她抬手去推时,指腹蹭得鼻梁发红。
“又卡壳了?”后桌的周延探过头,校服袖口沾着蓝黑墨水,“我瞅着你这练习册跟新的似的,宁大才女也有搞不定的题?”
宁晚枫没接话,只是把练习册往曲桴生这边又推了推,动作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执拗。她的低马尾垂在桌沿,发尾随着呼吸轻轻晃动,扫过曲桴生的校服裤腿,带来一阵淡淡的栀子花香,混着点橡皮擦的薄荷味,在闷热的教室里漫开。
曲桴生的视线落在那本练习册上。第37页,整整一面的力学题像排好队的怪兽,大半空白的纸页上,只有选择题第一题后面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对勾。更显眼的是道摩擦力判断题旁,宁晚枫画了个摔跤的小人,小人脚下还画了团歪歪扭扭的烟雾,旁边用红笔写着“它为什么站不稳啊?”
桌肚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是后妈发来的消息:“银耳汤放你书包侧袋了,记得趁热喝。”曲桴生没回,指尖划过屏幕时,瞥见宁晚枫正对着一道圆周运动题皱眉,手指在“向心力”三个字上反复敲击,眼睛里写满了茫然。
她收回目光,继续在竞赛题上写步骤,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却乱了节奏。那道题涉及三个坐标系转换,难度堪比去年的省赛题,可宁晚枫连最基础的受力分析都没画对——刚才那一眼里,她把斜面上的物体画成了站着的小人,还给小人画了两条麻花辫,像在演一出滑稽剧。
“那个...曲桴生。”
宁晚枫的声音突然冒出来,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尾音微微上扬,像根羽毛轻轻搔刮着耳膜。曲桴生握着笔的手指紧了紧,指节泛白,笔尖在草稿纸上留下一道多余的墨线。
“你看这题...”宁晚枫用指关节敲了敲最后一道大题,那里印着个复杂的滑轮组图,“我对着公式表看了半小时,还是不知道从哪儿下手。你昨天给我看的笔记里有类似的题,可你写的步骤太简洁了,我...我看不懂。”
曲桴生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的笔记从来只给自己看,公式后面的推导过程能省则省,就像解数学题时会跳过显而易见的步骤。可宁晚枫说“看不懂”时,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镜片反射着台灯的光。
“能不能...用‘人话’讲?”宁晚枫往前凑了凑,发梢扫过桌面,带起一阵更浓的栀子花香,“就讲这道题,讲完我保证不烦你了。”
教室里的吊扇慢悠悠地转着,把粉笔灰的味道吹得四处都是。曲桴生看着她那双写满“求帮助”的眼睛,突然想起昨天在图书馆看到的《动物世界》画册,里面的小狐狸对着镜头歪头时,也是这样湿漉漉的眼神。她的头发垂在额前,遮住了半张脸,却藏不住耳根悄悄爬上的热意。
她没说话,伸手把宁晚枫的练习册拉了过来。册子的纸页很薄,边缘有点卷角,扉页上“宁晚枫”三个字写得龙飞凤舞,最后一笔还拐了个俏皮的弯。翻到第37页时,曲桴生的指尖在那个摔跤小人身上顿了顿,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你基础太差了。”她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无奈,指尖点在那道画着麻花辫小人的选择题上,纸页因为这轻轻的触碰微微发颤。
宁晚枫的脸颊突然红了,像被夕阳染过的云:“我初中物理就没及格过,中考是靠历史拉分才进的重点高中...”她的手指在桌腿上轻轻画着圈,声音越来越小,“其实我连力的方向都搞不清,总觉得它们在跟我捉迷藏。”
“捉迷藏”三个字让曲桴生的笔尖顿了顿。她从笔袋里掏出红笔。
握着笔低头圈画时,曲桴生能闻到宁晚枫那边飘来的栀子花香更浓了些。大概是她往前凑得太近,洗发水的味道混着点淡淡的汗味,像夏日午后刚浇过水的栀子花,清新里带着点热烈。她的银边眼镜滑到了鼻尖,便用肩膀蹭了蹭,这个笨拙的动作被宁晚枫尽收眼底,引得她发出一声极轻的笑,像颗糖块落在心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