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要那个清炒豆苗!”宁晚枫立刻扳着手指算,“上次去你说嫩得像刚发芽,还有西湖牛肉羹,你爱喝的,我记得你总把香菜挑出来……”
  她连自己挑香菜的小习惯都记得。曲桴生的心里像被秋阳晒过的棉被,暖得发沉。“再加份桂花糯米藕吧,”她补充道,“你上次说想吃甜的。”
  “好啊好啊!”宁晚枫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还是你最懂我。”
  走到岔路口时,宁晚枫的手机突然响了,是她带的本科生打来问论文格式。“摘要要左对齐,关键词之间用分号!”她对着听筒喊,语气里带着点当师姐的小得意,“参考文献记得标页码,上次不是教过你们吗?”
  曲桴生站在旁边等她,目光落在她被风吹乱的发梢上。阳光穿过枝叶的缝隙,在她脸颊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能看见她说话时微微颤动的睫毛,和嘴角那颗小小的痣。忽然觉得,这样的午后真好——有簌簌落下的银杏叶,有暖洋洋的秋阳,有身边这个人叽叽喳喳的声音,像首永远听不腻的歌。
  “搞定!”宁晚枫挂了电话,自然而然地又挽住她的胳膊,仿佛刚才的松手只是错觉,“现在的本科生真让人操心,连‘著’和‘编’都分不清。”
  “你大一时,”曲桴生忍不住拆台,“把《营造法式》的作者写成‘鲁班’,被老师在课堂上点名,还躲在图书馆哭了半节课。”
  “那都是陈年旧事了!”宁晚枫的耳尖腾地红了,却梗着脖子嘴硬,“我现在可是能被张教授夸的人!”
  曲桴生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忽然笑出了声。不是平时那种浅淡的笑意,而是从胸腔里漾开的、带着暖意的笑,连眼角都泛起了细纹。
  宁晚枫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欢了:“我就知道我的好消息能让你开心。”她拽着曲桴生加快脚步,“快走快走,去晚了靠窗的位置就没了,我要坐在能看见银杏叶的地方,边吃边跟你说论坛的准备计划。”
  胡同菜馆的灯笼亮起来时,两人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松鼠鳜鱼被端上桌,油亮的糖醋汁还在滋滋作响,香气漫了满桌。宁晚枫正用筷子比划着:“我打算把题记里的‘喜悦’‘遗憾’‘自豪’这三种情绪分类,你觉得能不能对应到你的模型参数里?”
  曲桴生夹了块鱼肉放进她碗里,鱼肉嫩得能在舌尖化开。“可以试试,”她点头,“我的模型刚好能识别文本中的情感强度,或许能算出不同朝代工匠的情绪波动规律。”
  “真的?”宁晚枫的眼睛亮得像两颗星星,“那我们可以合作写篇跨学科论文!就叫《从建筑题记到情感模型:宋代工匠的情绪映射研究》,怎么样?”
  “听起来不错。”曲桴生看着她兴奋的样子,忽然觉得刚才组会上导师说的“商业化潜力”,远不如此刻的雀跃动人。最值得分享的喜悦,从来都不是那些宏大的成就,而是身边这个人眼里的光。
  窗外的银杏叶被晚风卷着飘落,像场温柔的雨。宁晚枫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她的论文构想,从宋代的营造技术说到工匠的社会地位,偶尔停下来夹口菜,又立刻被新的想法点燃。
  曲桴生安静地听着,偶尔给她添点茶水,心里却像被这满桌的烟火气填得满满的。她知道,这样的场景还会有很多——会有更多被教授夸奖的时刻,更多值得庆祝的小事,更多挽着胳膊走在校园里的午后。
  身边有这个人,有她永远停不下来的叽叽喳喳,有她眼里永远闪烁的光,哪怕是最平凡的日子,也会像这秋阳下的银杏叶,变得金灿灿、暖融融的,闪着动人的光。未来很远,却满是期待。
  第60章 预兆
  凌晨两点的实验室,冷白的灯光把曲桴生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布满公式的白板上。她盯着电脑屏幕上跳动的荧光绿数据,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直到“模型迭代完成”的提示框弹出来,才猛地松了口气,后背重重靠在椅背上。连续三天没怎么合眼,太阳穴突突地跳,眼前总浮现出重影,培养皿里的细胞样本在恒温箱里发出轻微的嗡鸣,像在催她快点结束这场漫长的实验。
  “咔哒。”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曲桴生推开实验室的门,走廊里的声控灯应声亮起,惨白的光线照亮她眼底的红血丝。她扶着墙壁站了会儿,头晕得厉害,像有无数根针在太阳穴里扎。白大褂口袋里的体检报告硌着腰侧,那是下午顺路去校医院拿的,当时匆匆扫了眼结论,只记得“血小板略低”几个字,想着大概是熬夜太多,不会出现母亲那样的状况,便没往心里去
  秋夜的风卷着落叶扫过路灯,发出沙沙的声响。曲桴生裹紧白大褂往出租屋走,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的声音断断续续,像首没了力气的曲子。路过便利店时,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进去买咖啡——宁晚枫总说空腹喝咖啡伤胃,虽然此刻她更需要咖啡因提神。
  出租屋的玄关亮着盏小夜灯,暖黄的光从门缝里漏出来。曲桴生轻轻推开门,就看见宁晚枫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身上盖着条灰色毛毯,那是曲桴生上周落在客厅的。她的头歪在抱枕上,嘴角微微张着,发梢蹭到沙发套上的草莓图案,呼吸均匀得像湖面的涟漪。
  曲桴生放轻脚步换鞋,却还是不小心碰倒了鞋架上的帆布鞋。“唔……”宁晚枫嘟囔了一声,睫毛颤了颤,慢慢睁开眼。
  “回来了?”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像被晨露打湿的棉线。坐起来时,毛毯从肩头滑落,露出里面穿的米白色睡衣,领口绣着只小小的兔子。
  “吵醒你了?”曲桴生的声音有点发飘,她扶着鞋柜站稳,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没有,本来就没睡沉。”宁晚枫揉了揉眼睛,目光落在她脸上时,突然顿住了,“你怎么脸色这么白?”
  她几步走过来,伸手想探曲桴生的额头,指尖刚要碰到皮肤,却被曲桴生下意识地偏头躲开。“可能有点累。”曲桴生往后退了半步,避开她的目光,“我先回房了。”
  “站住。”宁晚枫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像被投入冰粒的温水。她的目光落在曲桴生鼓起的白大褂口袋上,“你口袋里是什么?”
  曲桴生的心猛地一缩。她忘了把体检报告拿出来。“没什么。”她下意识地捂住口袋,指尖触到纸页的褶皱,“就是些实验数据。”
  “拿来我看看。”宁晚枫的语气不容置疑,伸手就去掏她的口袋。曲桴生想躲,却被她牢牢按住胳膊,力道不大,却带着种熟悉的执拗。
  一张薄薄的A4纸被抽了出来,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冷白的光。宁晚枫展开纸页的手微微发抖,目光扫过“血常规检查”几个字,最终定格在“血小板计数:85×10?/L”那一行。参考值范围用红色标注着“100-300”,曲桴生的数值像根孤零零的线,远远落在标准线之下。
  “这是什么?”宁晚枫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她抬起头,眼里已经蒙上了层水汽,“你什么时候去体检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上周校医院组织的,”曲桴生的喉结动了动,试图让声音听起来平静些,“医生说可能是最近太累了,让多休息,没什么大事。”
  “没什么大事?”宁晚枫突然提高了音量,纸页被她攥得发皱,边角硌进掌心,“曲桴生你看着我!血小板低是小事吗?你知不知道这可能是什么大病的前兆?”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那些没说出口的担忧像密集的雨点,砸得曲桴生喘不过气。曲桴生看着她泛红的眼角,想起大那年自己发烧到39度还硬撑着去上课,宁晚枫冲到教室把她拽去医院,一路上红着眼眶骂她“不爱惜自己”;想起跨学科项目答辩前,她每天晚上准时关掉自己的电脑,逼着她去睡觉。这个人,早就把自己的健康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明天我们去大医院查。”宁晚枫的语气突然变得异常强硬,像块淬了冰的钢铁,“校医院不行,设备太旧,我们去协和,挂最好的血液科专家号。”
  “真的不用这么麻烦,”曲桴生伸手想去拿报告,指尖却被宁晚枫按住,“我这几天好好休息,肯定能补上来的。”
  “我说去就去!”宁晚枫把报告往身后藏,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你是不是还想瞒着我?就像上次发烧,要不是我发现,你打算硬撑到什么时候?”
  她的眼眶更红了,泪水在睫毛上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曲桴生,我们不是说好要像家人一样吗?家人之间有秘密不分享,算什么家人?”
  这句话像根细针,轻轻刺破了曲桴生故作坚强的外壳。她一直以为自己能扛住所有事,从小到大,生病是自己去医院,难过是自己躲在房间里,却在宁晚枫这里,一次次溃不成军。被人这样紧张地惦记着,是这种酸涩又温暖的感觉——像喝了口加了蜜的柠檬水,酸得眼眶发烫,甜得心里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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