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曲桴生愣了一下:“可是……医生让多休息。”
“我问过护士了,说你今天状态不错,可以出去走走,只要别太累。”宁晚枫早就做好了准备,从包里掏出件米白色风衣,“我给你带了衣服,穿上我们就出发,看完画展去吃你念叨了好久的那家南瓜粥。”
她的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雀跃,像个终于拿到糖果的孩子。曲桴生看着她眼里的光,忽然不忍心拒绝。这段时间,宁晚枫为了照顾她,瘦了整整一圈,眼底的红血丝就没消退过,此刻能看到她这样鲜活的样子,比什么都让人心安。
“好。”曲桴生点点头,看着宁晚枫立刻欢呼起来,像只快活的小鸟。
去美术馆的路上,宁晚枫把轮椅推得很慢。秋日的阳光透过行道树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落叶被风吹得打着旋儿,像在跳一支轻快的舞。“你看那棵银杏树,”宁晚枫忽然停下脚步,指着路边一棵金黄的树,“叶子黄得像油画,很好看。”
曲桴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银杏叶,在她的毛线帽上镀了层金边。“是挺好看的。”她轻声说,心里的阴霾仿佛被这阳光驱散了不少。
美术馆里很安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松节油味。宁晚枫推着轮椅,在《睡莲》前停了下来。画布上的蓝紫色光影流动,像一汪清澈的湖水,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温柔了许多。
“你看这光影,”曲桴生的声音里带着点赞叹,“莫奈晚年眼睛快瞎了,还能画出这样的画。”
“因为他心里有光啊。”宁晚枫蹲在她身边,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画中的睡莲,“就像你一样,就算现在很难,眼里也有光。”
曲桴生转过头,看着宁晚枫认真的侧脸,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落在她的睫毛上,像撒了把金粉。“胡说。”她别过脸,耳尖却悄悄红了。
她们在美术馆里慢慢逛着,宁晚枫会凑到她耳边,小声讲那些画家的趣闻——梵高割耳朵是因为和高更吵架,雷诺阿到了晚年还在画跳舞的人,莫奈建了个池塘专门用来画睡莲。她的声音像串清脆的风铃,混着展厅里舒缓的音乐,让人忘了身处何地。
走到一幅《午后的花园》前时,曲桴生忽然停住了目光。画里的女人坐在草坪上看书,阳光落在她的发梢,旁边放着个装满鲜花的篮子,像极了她们曾经幻想过的退休生活。
“等我好了,”曲桴生轻声说,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轮椅的扶手,“我们去租个带院子的房子,种满向日葵。”
“好啊。”宁晚枫立刻接话,眼睛里闪着期待的光,“再养只猫,就叫‘莫奈’,好不好?让它每天躺在向日葵丛里晒太阳。”
曲桴生笑着点头,心里的某个角落忽然变得柔软。那些看似遥远的憧憬,只要身边有这个人一起期待,就会变得触手可及。
从美术馆出来,宁晚枫推着她去了那家南瓜粥店。店里的老板娘还记得她们,笑着问:“好久没来了,还是老样子?”
“两碗南瓜粥,加两份桂花糕。”宁晚枫熟练地报着菜名,扶着曲桴生在靠窗的位置坐下,“今天多加桂花,她喜欢甜的。”
南瓜粥还是熟悉的味道,糯糯的,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曲桴生小口喝着,胃里暖洋洋的,化疗带来的恶心感彻底消失了。宁晚枫坐在对面,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自己碗里的粥没动几口,倒把桂花糕都推到了她面前。
“你也吃啊。”曲桴生把一块桂花糕推回去。
“我不饿。”宁晚枫摇摇头,看着她的眼神像在欣赏什么稀世珍宝,“你多吃点,才能有力气打败癌细胞。”
曲桴生没再说话,只是把那块桂花糕掰了一半,塞进她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在两人舌尖散开,像个无声的约定。
回到病房时,夕阳正把天空染成金红色。宁晚枫帮曲桴生擦手时,她忽然指着那份抗癌清单说:“把笔给我。”
宁晚枫疑惑地递过笔,看着曲桴生翻到“每月旅行一次”那项,在后面打了个大大的勾。“去你之前说的那个古镇,”她抬起头,眼里的光比窗外的晚霞还要亮,“就是有青石板路和小桥流水的那个。”
宁晚枫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哪个古镇。那是她写论文时查到的地方,宋代的古建筑保存得特别完好,她曾笑着说“等我们有空了就去,我给你讲那些老房子的故事”。没想到过了这么久,曲桴生还记得。
“好!”宁晚枫的声音带着点哽咽,她用力点头,在清单上写下“第一站:甪直古镇”,字迹用力得几乎要划破纸页,“等你这轮化疗结束,我们就去!我已经查好了,那里有个临水的客栈,推开窗就能看到乌篷船。”
曲桴生看着她兴奋地规划着行程,忽然觉得化疗的痛苦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对抗黑暗的最好方式,不是恐惧,是心怀期待。
晚上,宁晚枫坐在折叠床上,借着台灯的光给曲桴生读诗。她选了顾城的《门前》,声音轻轻的,像晚风拂过湖面:
“草在结它的种子
风在摇它的叶子
我们站着,不说话
就十分美好”
曲桴生靠在床头,听着她的声音,看着窗外的月光,心里无比平静。化疗的副作用还在,未来的治疗路还很长,但只要有这份清单在,有身边这个人在,好像就能一步步走下去,走向那些列满期待的日子。
宁晚枫读完诗,发现曲桴生已经睡着了,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她轻轻帮她掖好被角,目光落在那份抗癌清单上,指尖在“甪直古镇”那几个字上轻轻摩挲。
明天,她要去查古镇的天气,要去买适合散步的软底鞋,要去准备曲桴生的晕车药。还有很多很多事要做。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清单上投下片温柔的光晕,像给那些细碎的期待,镀上了一层永不褪色的金边。
第64章 卖房
曲桴生坐在病床上,指尖捻着枕头上缠结的发丝,那几缕乌黑的头发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泽,轻轻一扯就簌簌往下掉。宁晚枫正蹲在地上,用一把齿距稀疏的木梳,一点点替她梳理鬓角的碎发,动作轻得像在拂去花瓣上的晨露。
“痒吗?”宁晚枫仰起脸,眼里的红血丝还没消——昨晚她又没睡好,半夜总起来摸曲桴生的额头,生怕她发烧。梳子齿间缠着几根脱落的头发,在苍白的病号服上格外刺眼。
曲桴生摇摇头,目光落在床头柜那顶米白色毛线帽上。那是宁晚枫上周织的,针脚歪歪扭扭,却在帽檐绣了只小小的星星。“剪了吧。”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
“真的要剪?”她的声音有点发紧。
“嗯。”曲桴生扯了扯自己的头发,发丝在指尖碎成几缕,“省得掉得满地都是,收拾起来麻烦。”
宁晚枫咬了咬下唇,从包里翻出把儿童安全剪刀——上周特意去便利店买的,当时还嘴硬说“备着万一剪包装”。剪刀的塑料手柄被她攥得发热,她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挑起一缕头发:“那我……真剪了?”
曲桴生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片浅影:“剪吧。”
剪刀“咔嚓”一声咬断发丝,在寂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一缕缕黑发落在白色床单上,像场无声的雪。宁晚枫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憋着没掉——她记得曲桴生说过,化疗时最怕看见别人哭,好像自己真成了需要可怜的人。
剪到耳垂附近时,曲桴生忽然轻笑出声:“你这技术,比理发店学徒还不如。”
宁晚枫手一抖,剪刀差点戳到她的耳朵。“那你别乱动!”她假装凶巴巴地说,指尖却在发抖,“剪坏了我可不负责。”话虽如此,手上的动作却更轻了,像在雕琢一件易碎的瓷器。
剪完头发,宁晚枫把小镜子举到曲桴生面前。镜中的人头发短得贴着头皮,露出饱满的额头,脸颊因为化疗微微浮肿,眼神却亮得惊人。“像个小和尚。”曲桴生摸着自己的短发,嘴角弯起个浅浅的弧度。
“是最漂亮的小和尚。”宁晚枫蹲在她面前,伸手抚平她颈后的碎发,指尖不经意触到她的皮肤,烫得像有电流窜过。她慌忙移开手,转身去收拾地上的头发,却听见手机“叮咚”响了一声。
是银行的短信提示音。宁晚枫随手拿起手机,扫了一眼屏幕,突然僵在原地。
曲桴生察觉到她的异样,转过轮椅凑过去:“怎么了?”
宁晚枫把手机递过去,指尖还在发颤。屏幕上的转账金额后面跟着一长串零,数字大得让人头晕。转账人备注那栏,清清楚楚写着三个字:林慧兰。
林慧兰,曲桴生的后妈。
曲桴生的呼吸猛地顿住,指尖在屏幕上划了好几下,仿佛要确认那串数字是不是幻觉。她和后妈林慧兰的关系,一直是淡淡的,尽管那次她帮助了自己。后妈嫁过来时她已经上高中,有时候住在学校宿舍,见面总隔着层客气。她记得后妈总在厨房忙碌,会在她书包里塞很多好吃的,会在她熬夜时默默温一杯牛奶,却从不说亲昵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