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接下来的两天,颜红旗就让崔秀秀在屋里待着休养身体。崔秀秀妈又过来找过一次,听说颜红旗并没有带孩子去县城看病,就想把她带回去,
  颜红旗冷冷地看她,说:“我要留她在这里给我作伴,你不同意?”
  崔秀秀妈没敢说不同意,但开始絮絮叨叨家里的不易,“……她爷爷成了那样,我们得带着老人家到县城看病去,家里就没人管了。书记,您想让秀秀给作伴儿,是好事,可家里实在少不了她。”
  在颜红旗冰冷的目光注视下,崔秀秀妈声音越来越小,但还是坚持着把话说完,最后,实在受不了了,全身发寒,转身跑走了。
  隔天,就听说崔家人借了大队的牛车,央求着车把式王桂臣送他们去医院。
  因着村中传出了传言,说是崔家人是因着干了缺德事,才遭人报复的。
  也有人背后怀疑那个歹人是颜红旗,因为他们认识的人之中,只有这位颜书记有这样的本事,可他们也知道,这事儿说不通,颜红旗堂堂大队书记,为啥偷摸对付三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完全没理由,没动机。所以,这个怀疑只是怀疑,私下里头偷偷议论上两句,当开玩笑罢了。
  但崔家人的传言,却因着有人推波助澜,而越来越真,最后,多半个大队的人都相信了。
  因着这样的传言,崔家人在大队的风评急转直下。崔老爷子更是凭着村人的想象,成了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大奸之徒。
  原本,王桂臣帮乡亲们的忙,送人去医院,不是个大事,可因着是送这样的人,他就犹豫了,
  后来,还是崔家人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又送上一包供销社卖两毛八,还需要烟票的官厅香烟,才说动了他。
  出发去县城的那天,崔秀秀爸妈夫妻两个,又是背,又是扛的,将老头子弄到了牛车上。只有三三两两个亲戚、邻居来送他们。
  有几名以前关系还不错的,因为劝阻他们去医院给老头子治病,而跟这夫妻两个闹翻了,所以,今天就显得有些凄凉。
  王桂臣这个车把式,就只管牲口还有赶车的事儿,看着夫妻两个艰难行走,也没打算搭把手。
  陪同崔老头去的,就只有崔秀秀爸一个,崔秀秀妈倒是也想陪着去,可家里还有两个顶小的孩子,崔秀秀不肯回来照顾,她就只能留下来,却一直将马车送到村口外,王桂臣感慨了,多么孝顺的儿媳妇啊,满村都找不到这么孝顺的了,亲闺女都比不上。
  两天后,王桂臣又载着那对父子回来了。
  据他说,将人拉到县医院后,医生仔细给检查了一番,之后说,要是住院治疗的话,得花上好大一笔钱,崔秀秀爸将家里所有钱都带上了,也不够。
  医生人很好,觉得他乡下人赚点钱不容易,就建议他把人带回去,慢慢养着。
  崔秀秀爸纠结了许久,最后还是听了医生的建议,开了些药,就把人带回来了。
  社员们便开始说风凉话:早就说嘛,还花那个钱干嘛,在家里头养着呗,非要上县城医院,整那个西洋景儿,跑那一趟,花了好些个钱,还不是得回来养着嘛。
  去了趟医院,崔秀秀爸妈都开始消停了。没了崔秀秀帮忙,崔秀秀妈整天忙了小的,忙老的,小的好说,小小的一个,十几二十来斤,拉屎拉尿都好收拾,老的可就不行了,虽说六十几岁了,可少说也得百十来斤,拉了尿了的,要不是崔秀秀爸帮忙,崔秀秀妈是真弄不动。
  家里头整天都是骚臭哄哄的,怎么收拾也收拾不干净。
  崔秀秀爸妈从一开始的耐心、温和,演变成了满腹抱怨,在看自己父亲的时候,也没了之前的孝顺,心里头暗暗想着,还不如早点死了,后来,饭菜也不上心了,屎尿清理得也不及时了,只盼着能早些熬死这老头子。
  偏偏这老头子能活得很,饥一顿饱一顿,整天泡在屎尿里,也顽强地活着。
  当然,这是后话了。
  还没出正月,杨木大队的杨大娘就开始忙碌了起来,她是媒婆,因着能说会道,从结了婚之后就开始干这个,有着几十年的经验。因着不说瞎话,做媒讲良心,在杨木大队口碑很好,村中很多夫妻,都是她当媒人撮合成的。
  前些年,杨木大队穷,土地贫瘠,村中小伙子虽然不错,但不太好找对象。以至于村中好多二十三四岁的大小伙子还都在打光棍。从去年开始,杨木大队开展了好几项副业,社员们口袋里有钱了,还能把野菜、柴禾卖到市里去,县里去。不少外村人将野菜、柴禾拿过来,委托本大队的亲戚代卖。有些多少年不来往的亲戚,也提着礼物来家里,想把关系重新走动起来,还有三姑父表妹家的儿子的小舅子这种曲里拐弯的亲戚都找上门来攀亲戚,也都是一样的目的。
  杨木大队的社员,一下子就成了香饽饽。
  杨木大队的小伙子们,自然也有人开始打听了,一时间,都成了十里八乡婚姻集市上的热门人选。
  杨大娘整天村里村外的跑,走东家、跑西家,鞋底都磨薄了,整天哑着个嗓子,但心情却是愉快的,那是事业心得到充分满足之后的成就感。
  不到一周的时间,杨大娘就说成了两对,另外还有三四对,男女双方家里还在拉扯中,只要条件谈妥,也能八九不离十。
  如今也不讲究订婚了,双方相看好了,条件谈好了,就选个日子到公社去领证,在村里办个简单的婚宴就成。
  农村的婚礼,都会选择在农闲时间。趁着春耕还没开始,春光初现、天气回暖的时候,一场场婚礼就这样开始了。
  这其中,有好几个都是民兵排的好小伙儿,颜红旗接连被请去给当证婚人,又出力,又出钱,份子钱就拿出去好几块。
  这份子钱,颜红旗出得十分开心。解决单身小青年的婚姻大事,本也是她这个支部书记本职工作之一,也可以算得上是政绩。
  春耕之前,公社召开全公社表彰大会。
  颜红旗和刘良山代表杨木大队参加。这次,杨木大队各方面的评比,终于不再垫底了,粮食产量方面,虽然还是比不上其他大队,但是大队副业收入,却一跃到了公社第三名。而精神文明方面,比如队容队貌方面,卫生方面、妇女儿童保护方面,都受到了公社干部们的肯定。
  两人捧着第三名的奖项,还有最显著进步奖的奖状,收获满满地回到了大队。
  这两张奖状,被喜气洋洋的村干部们放在镜框里裱好,挂在会议室的墙面上。一天的时间,无数社员找各种借口过来参观。
  能得到这个两张颇为分量的奖状,凝结着每位社员同志们的努力,他们看见这两张奖状,都觉与荣有焉,心里头升起了前所未有的集体荣誉感。
  再去其他大队走亲戚、串门时,从此以后都能挺直腰板,扬起下巴看人,也有了许多吹牛的资本。
  春耕工作,自然由刘良山全权负责,颜红旗一点不用操心,她正在和苍阔谈话。
  苍阔准备回城去了,因为他父母平反,即将从下放的地方返回来,他想回家,陪伴父母。
  “……手头上的事情,我都交接给了王红梅,她高中学历,文字功底可以,这阵子,我一直在带她,各种文书格式,她都练习着写过了。以后,有她帮你,我也能放心了。”
  苍阔在杨木大队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是这一辈子,过得最充实的一段日子,跟大家一起做成了许多事,更是被大家亲切地叫做“苍文书”,知道自己虽然成分不好,但也可以和其他人一样,做成一番事业。
  这也是继家里出事后,过得最轻松的日子,不用别人歧视的目光,不用担心有人叫他狗崽子。心里头也有期望,期望父母能早一点回来,一家团聚。
  而今父母终于要回来了,他也要离开杨木大队了,喜悦自然是喜悦的,可是心里头总有些空落落的。
  “好”,颜红旗笑看着苍阔,说:“这段时间来,多谢你的帮助了。”
  苍阔连连摆手,说:“我做的事情,别人也能做。说起感谢,是我该感谢你,是你给了我机会,让我成为了苍文书,让我能感受到自己的价值。”
  颜红旗:“不要妄自菲薄,将来发展经济,搞四
  个现代化建设离不开你们这样懂商业和经济的人。”
  苍阔:“希望如此。”
  颜红旗:“一定会的。”她肯定地说,“有需要帮忙的,可以来找我。”
  苍阔重重点头,颜红旗总能予人以力量,只要她在,无论发生了什么样的大事,人心都是稳的。
  带着浓浓的不舍,苍阔告别了杨木大队。
  高卫星十分惆怅,这段时间,他和苍阔同吃同住同干活,一块商量着怎么发展副业,怎么能将杨木大队建设得更好,已经产生了深刻的战友情,同志意。
  苍阔离开,最舍不得的就是他了。
  他失去了伙伴,蔫头耷脑好几天,直到村口杨树林旁的鱼塘挖好,他被颜红旗派去到七彩山公社鱼塘采买鱼苗,有事情做了,才逐渐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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