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我很累。”
  “你自己选的路。”
  “明源不加班?不做手术不熬夜?为什么满足你们的期待那么难,既然以前不管,就一直不要管行么。”
  章乔舒忽然就没了仪态,“你跟我吼什么,你凭什么跟我这么说话,要不是为了你,我早就跟你爸散了,为了谁,为了谁!”
  为了,你自己。
  米妍妍咬着牙,才能克制住想说的话,牙关颤抖,胸腔中的酸涩即将冲破喉咙之前,她选择挂断电话。
  对方还在打,她不接,任由手机放在花坛边震动。
  约莫从初中有意识起,她就发现父母的状态很奇怪。
  他们更像在扮演一对夫妻,一些如胶似漆的表情会在无人之时转瞬即逝。
  敏感的女孩子总是擅长捕捉生活里的蛛丝马迹,比如父亲的手机里有人叫“小女儿”。
  而她叫——米妍妍。
  再比如母亲会左顾右盼上了其他男人的车,再回家时,身上有沐浴露的气息。
  她就像后台里被遗忘的小演员,走马灯般看着年复一年的中年丧偶式婚姻。
  手机终于安静下来,许久有一条新消息。
  她以为还是章乔舒,再一看竟然是爷爷。
  照片一看就是钱姨帮忙拍的,爷爷举着喜糖盒子。
  【小妍最喜欢的巧克力。】
  她噗嗤笑出声,没想到老人家这个点还没睡,回了条消息。
  【晚上不可以吃这么甜。】
  一滴泪啪叽落在屏幕上,她才发现自己哭了。
  站在医院门口,随时会有同事出来透气,她慌忙在口袋里找纸,皱皱巴巴有一团,也不管干不干净,就往脸上招呼。
  她不敢再看照片,每一眼都忍不住想,等他不在了,自己要怎么办。
  结果眼泪水不听使唤的越淌越多,她索性用纸按住眼睛,仰头跺起脚来。
  跟自己生气。
  心里一遍遍说,不许哭了,快停快停。
  难过劲缓了缓,她最后擦擦眼睛,正想擦鼻涕。
  瞧见时景舟站在面前。
  还是早晨出门那套,少了西服和领带,黑色衬衫挺括合身微微敞开两颗扣子,举手投足显得痞气不羁。
  她愣了愣,将一团湿漉漉的纸往口袋揣,问说:“你怎么来了?”
  他两指夹住露出一半头的纸巾,握在手里,两步走到垃圾桶丢掉。
  米妍妍赶紧别过脸,掌心拍了拍脸颊。
  确保没有眼泪水痕迹。
  等折回来,他半蹲下去掀开裤腿看了眼脚踝,看着还是红肿,便替她揉了揉。
  “刚好路过,来接你下班。”
  米妍妍噢了声,小腿向后半步,又被时景舟拽住,重心不稳前后摇晃时被他托在怀里。
  这姿势确实尴尬,站姿对上蹲姿,后侧大腿还被胳膊搂在怀中,两人正对着医院大门。
  总觉得玻璃之内不知道有多少八卦的眼睛正盯着,她赶忙挣脱,随口问道:“什么时候来的?”
  说完不忘回头瞄一眼,果然三五个医生站成前后交叠队形,高矮胖瘦一应俱全姿势或抄白大褂口袋,或抱臂支棱下巴若有所思,齐刷刷不买票白看戏。
  “看你抱着西高地往手术室跑,就没进去,”时景舟起身,问她要车钥匙,“吴叔家里有事,开你车。”
  她低头翻口袋,左思右想不对,今天在她手上就诊的西高地就一个韧带撕裂的急诊,五点多入院手术。
  钥匙落在掌心,她小声问:“傍晚就到了啊,怎么没进来。”
  他怎么敢进去等,上次被说侵占私人空间的事还历历在目。
  “公司有事一直没闲着,换换衣服,我上车等你。”
  米妍妍说好,去洗手间抹了把脸,等上车时候已经不见一丝落泪痕迹。
  时景舟也默契的没有提。
  他调了调座位,启动之前递来一盒巧克力,她打开一看绿金色锡箔纸方块。
  喜糖同款,之前爷爷总买,她爱吃开心果味道,撕开含在嘴里。
  嘎嘣,清脆香甜。
  先前的不爽被甜滋滋味道覆盖。
  米妍妍鼓起嘴看他,睡觉都没时间的人等了五个小时不止。
  她压力暴增,心中抱愧吃人嘴短,又拿出一颗捏在手里扭头问:“要吃吗?”
  问完觉得应该是多此一举,晚上十一点是时景舟睡觉时间,常年健身不会因为小小一块巧克力打破规矩。
  想要抽回来的手腕被抓住,跟着他的方向力道缓缓平移,凑到他唇边。
  牙齿咬住,拿走。
  那边已经开始咀嚼,这边手腕还悬在半空,空气中丝滑可可酱气息涌动。
  时景舟低沉着嗓音提醒:“挡到后视镜了。”
  她慌忙撤回,连人带手往座位里挪。原本平静的心情不受控制扑棱,还有不安分的肚子,毫无征兆的咕噜噜抱怨。
  “没吃晚饭?”时景舟问。
  “有急诊没来及,你吃了吗?”
  “没。”生怕离开一会儿,有人拍拍屁股直接下班,他没离开过车。
  “那我请你吃饭吧。”米妍妍看了眼时间,“正好十一点刚过,能吃到。”
  “好,在哪儿。”时景舟准备按导航被米妍妍拦住。
  “就前面路口,找地方停车就行。”
  漆黑街道不见开门店铺,他跟着米妍妍往巷子里走,一条小坡道上左边精酿右边清吧,偶尔冒出来喝完酒的人,她闪开大步向前,时景舟加快脚步跟上去。
  走了一两分钟,拐角处升起白烟,柴火糊味弥漫裹挟咸香湿润的猪油小葱花味道,米妍妍蹦着回头,指了指墙角摊子,向他招手。
  “快来快来,”又扭头看向摊主老爷子,“还怕您今天不出摊呢。”
  “下半夜才有雨,不碍事。”
  两个瓷白蓝边宽口碗被滚烫开水哗啦一趟,沥干水分放在铁皮小推车上备用,榨菜虾皮味精胡椒粉和老卤打底,热汤晃荡着冲入碗中,两片紫菜在水面浮动。
  等红彤彤汤底的馄饨摆到面前,才后知后觉想起来时景舟貌似从不吃宵夜,况且这还是路边摊,老板还习惯性放了辣椒。
  她不想浪费,尝试劝道:“尝尝呢,这家我大学就开始吃,很香的。”
  老板绕过来,看了眼时景舟,两条腿在小马扎上无处安放,对着眼前碗迟迟不动,他语气抱歉,“哎呀小米,不好意思,以为是你和同事来吃,顺手就把辣椒放了,要不重新做一碗?”
  同事?时景舟的眉眼不可察皱了皱。
  “没关系,不用重做。”他说着卷好袖口,拿起勺子吃掉一颗,表情如常,没说好吃不好吃。
  等米妍妍第二次加辣椒,他才发现原来她这么能吃辣,家里菜式清淡为主,几乎不放辛辣刺激调味品。
  时景舟抽起两张纸,递到她嘴边,抵住嘴唇擦擦,问道:“常来?”
  “唔,”她烫得嘴唇通红饱满,鲜亮光泽溢满翘起唇肉,鼻尖冒汗,眨着眼睛等他擦完回,“有时候加班结束,会和医院同事来。”
  老爷子做了几十年,南城没人能拒绝一晚满是辣油的柴火小馄饨,她相当满足,解释说:“我们都会提前看天气预报,只要不下雨,老爷子就会出来支摊子。”
  “可是天气预报不一定准,这种判断方式很可能会跑空。”时景舟一贯严谨,说完疑虑拿回纸巾叠好扔进垃圾桶。
  “那也会来试试嘛,喜欢的事总归值得碰碰运气,万一出摊了呢。”米妍妍笑眯眯回道。
  碰运气去等待不确定因素,他没做过。
  万事没有十足把握去赌,不属于时景舟作风,细想来也有一件。
  只是一开始想的是顺其自然,现在又不断加码,他暗暗笑了笑。
  等米妍妍再看,时景舟已经全部吃完,倒是她还剩几颗,不想浪费又撑得慌,干坐了一会儿决定压一压,面前的碗忽然被抽走,她愣愣看着,慌乱问:“干嘛?”
  时景舟吃掉最后几颗,反扣住陶瓷小勺,把两个碗整齐放在一起,抬眼问:“碗要端去给老板吗?”冷硬面容难得有种烟火气,生出半分温柔。
  她的碗她的勺,她没吃完的小馄饨。
  怎么就被他吃掉,不是有洁癖?
  “不,不用,放着就好。”米妍妍磕磕绊绊说完,脸色又红又白。
  “好,走吧。”
  到家米妍妍浑身燥热不减,时景舟神情自若,“你先洗。”
  他不再晚上办公,回家就准备睡觉,连洗澡也非得和她共用卧室洗手间。
  米妍妍咬了咬唇,她是得先洗,手术出了一身汗,在医院只能简单擦擦换好衣服,时间长了难免不舒服,她悻悻回:“我快点。”
  明明有两个浴室他不用,真是出了鬼。
  “不急,一会儿有话跟你说。”他站在衣帽间背对卧室,微微低头开始解扣子,眼看着手已经移动到腹部,那件硬挺有型的衬衫就要脱下,米妍妍一路小跑带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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