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皇帝厉声怒喝,重重一掌拍在桌案上,将铺得平展的图画拍出巴掌大的褶皱出来。
“您别生气,气大伤身,或许是我小题大做了,防患未然嘛。”
苏锦鸾小心肝一阵噗通乱跳,脖子底下突感寒凉,被鬼魅一般出现的黑衣人掐住了喉咙。
“你别光顾着我啊,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还能跑了?快瞧瞧皇上,给他喂口水平平气,他这脸色不对!”
苏锦鸾挣扎着说话,推着浑身冷冰冰没点人气的黑衣人去顾皇帝。
她可不想背个弑君的罪名,也背不起!
“皇上?奴才进来了。”
福喜轻声禀告一声,一阵风似的进来,熟练地给皇帝喂水,替他捋着胸口顺气,看见桌案上那只眼熟的小锦盒,面上一喜,拿出里头的红色小药丸闻了闻,就要服侍皇帝服下。
“别吃!那丹里有毒!”
苏锦鸾真快窒息了,竭尽全力提醒一句。
黑衣人手劲一吐,她两眼一番,就要晕过去。
“算了,也不差这一点了,自作孽不可活啊……”
苏锦鸾扯出一抹苦笑,决定不再这个敏感的时刻,做些引人怀疑的举动。
慢性重金属中毒,日积月累的,不是那么容易说得清楚的。
她并非良医,不懂辩症开方,仗着一个遇仙的虚名,本就难以取信于人。
终南山的道士,一听就觉得高大上,声名赫赫,岂是她一介圈外人能撼动的?
心急了。
果然冲动是魔鬼啊。
可她问心无愧,这也便够了。
反正她还没认祖归宗呢,皇帝还亲口封了她个县主之位,若论识人不清的罪过,皇帝也有份,不至于全部迁怒于左相府。
嗯,就这样结束也没什么,说不定她眼睛一闭一睁,就又回去了。
那一瞬间,苏锦鸾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特别平静地准备迎接死亡的来临,如同前世每一次心脏病发时一样。
“放开她。”
皇帝推开福喜喂到嘴边的丹药,吩咐一声。
黑衣人令行即止,飘身而出,抛下苏锦鸾微顿于地。
“呃,咳咳咳。”
气流涌入,喉咙一阵刺痛,苏锦鸾控制不住地爆出一阵咳嗽,眼泪都咳出来了。
得,生死关前又转悠一圈,她还是挺命大的。
皇帝挥手斥退福喜太监,怔怔望着桌案上那张起皱的图画,出神良久。
苏锦鸾咳了好一会儿才停,喉咙里火辣辣的不舒服。
她瞅一眼暂时安静下来的活火山,抿抿嘴,爬起来自己过去倒杯茶水润喉。
无欲则刚,嘿,自从她不要命之后,整个人生都轻松了呢。
俩人同室而处,一坐一立,一发呆一喝茶,井水不犯河水。
“父皇?您无恙吧?咳咳咳。”
外间传来太子情急的问候,不时夹杂几声咳嗽,一听就身体不好。
福喜低声劝阻,不得皇帝的命令,不放人进来。
“你胆子倒是大。”
皇帝率先打破沉默。
苏锦鸾耸耸肩,继续喝水润喉。
祸从口出,她不冤。
至于胆子大么,不是有那句话叫,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呃,当着皇帝的面,还是别想这些大逆不道的事情了。
皇帝面色沉沉,目光犀利得似乎要看穿她的心。
苏锦鸾朝他龇牙一笑。随便瞧,能看得她脸红算她输!
“你那个灵泉符,可能解毒?”
皇帝倏地收了怒色,平静问道。
苏锦鸾弹琴似的动动手指,突然对手中的茶杯生出兴趣似的,眼皮子也不抬地漫声答:
“唔,大概有点效果吧。杯水车薪,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懂的。”
皇帝再度沉默。
苏锦鸾叹口气,抱着杯子坐到他对面,随手抚两把遭受池鱼之殃的画。
这可是她呕心沥血好几天的成果呢。
“叫我说中了?这还真不是个叫人愉快的消息。”
“不过您知道的,我肯定不会坐视不管,能救几分是几分。且这毒虽厉害,却不是急症,咳咳。”
苏锦鸾不满意自己嘶哑的声音,又喝两口水缓解喉咙不适。
皇帝一指头戳在她额头,痛得她咝一声后仰避开,皱着脸摸一把。
“您怎么这样啊?都出血了!”
“朕这心都快叫你捅出血了。”
皇帝冷哼,随意在画纸上抹了抹指尖的血,指甲泛着淡淡的青黑。
“行吧行吧,病人最大,我不跟你置气。”
苏锦鸾挪挪屁股退后一点,光明正大地认怂。
“我知道你不信,这事好办。你将这丹药化开,捉几只小老鼠喂下,喂上段日子,大概就能瞧出端倪了。”
她想还问问皇帝刚才那么生气,是不是被她说中痛脚,比如子嗣不丰什么的,又不敢。
男人的自尊心是种很玄妙的东西,尤其还附着帝王属性。她还是老实点,别轻易捋虎须了。这种举世皆知的事情,回头私下打听就知道,没必要这会儿图个嘴上痛快,连累身上皮肉受苦。
“你这些时日便留在宫中,朕有些累了,下去吧。”
皇帝揉着抽痛的脑袋,心烦地赶人。
“我给您按按吧,我这手艺还不错的。”
苏锦鸾破罐破摔,大着胆子上手按龙头。
她没胡吹大气。前世她看书杂,自学了些按摩穴道舒缓气血的法子,为院长妈妈他们献上一份孝心,反响真的还不错。
她最拿手的还就是头部按摩,毕竟最省力气。
第131章 第二好
俗话说,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可龙头呢?
苏锦鸾捏了两把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个要命的问题,呼吸乱了一息,手下的力道倒是柔和如故。
“怎么,才想明白?”
皇帝微闭着龙目,淡然开口,不怒自威。
苏锦鸾按部就班地给他捏头,嘴角弧度有些尴尬。
“就挺荣幸的。”
她小声说话,尽心尽力按着。
“皇上你对我真挺好的,真的。”
皇帝轻哼一声,放松了脖颈,微微后靠在她单薄的身上,也不管这姿势会不会叫她辛苦。
“也得你能扶上墙。”
苏锦鸾嘿嘿笑一声,不客气地扳正他的脑袋,换个穴道按摩。
“您觉得好点没?”
“还不错。哪里学的手艺?”
皇帝稀松平常地问,仿佛先前的怒火都是苏锦鸾的幻觉。
“自己琢磨的。您也知道,我先前傻了那么些年,一朝开窍,神魂虽然醒了,可这废了多年的壳子到底跟不上,不够用。”
“所以我有空了就给自己按按,活络下气血,亲身试验过有效的,不然也不敢随便对您上手。”
苏锦鸾轻咳两声,喉咙还有些不舒服。
也不知道那些黑衣人到底藏在哪儿,神出鬼没的。刚才好像她又给逃过一劫了,好险!
苏锦鸾心中生出一丝后怕,但也还好。
她忍着发酸的胳膊,问:
“您留我在宫里,那我住哪啊?要不,我去陪陪太后她老人家吧?哪里该当清净些,我也好养养身子,多画些符。”
苏锦鸾很明白皇帝留她在宫中的意图。
监禁她怕走漏风声是一方面,更多的还是在打她的灵泉符的主意。
能者多劳,她倒也没想拒绝,也拒绝不了。
反正苏府她也不想回去。
有秦氏跟苏瑾沫见天闹腾,不够烦心的。
“可。”
皇帝一口允了。
苏锦鸾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转头避开些深呼吸几口气,继续卖力地按着。
“对了,能不能把阿蓝调来陪我,我跟她也很是投缘呢。”
皇帝也答应了。
“好了,你那点子力气够干什么,罢了吧。改天把你这套手法教一教医女,省得隔靴搔痒一般不得劲。”
皇帝嘴上嫌弃着,话里的意思明摆着肯定了她手艺好。
苏锦鸾美滋滋笑着点头:
“行呀,我就不跟您讨赏了,算我孝敬您的。”
美不过三秒,汗水自她发际滑落,蜇得伤处一阵刺痛。苏锦鸾表情一阵扭曲,想擦汗又有些畏缩,索性把脸往皇帝面前一凑。
“我汗滴到伤口里了,您快帮我擦擦,我看不着。”
皇帝愣了愣,被她这么随意一催,也真就抬起袖子,避开她额头伤处,仔细地替她拭掉汗珠。
“你还真不见外。”
皇帝语气有些复杂,情绪倒还算得上愉悦。
苏锦鸾揪着眉头,嘟嘴抱怨:
“我原本可以在家睡个饱觉,有好多丫鬟姐姐伺候我;这不被提溜来您这了嘛,我有啥办法。”
皇帝草草擦拭她额头汗珠,见那伤处未曾处理,隐约能见着裂开的血肉,眉目间便沉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