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程叙当然知道,只是有些怀疑,“你画我猜也有比赛?”
“……”张成露出一种想骂人,但强行忍着的憋屈表情,期期艾艾地说,“瞧您说的,不过我打的游戏很冷门,你可能真不知道。”
其实程叙没什么兴趣,但看对方很想分享的样子,还是如他所愿地问了句,“是什么。”
“城市行动。”
“啊。”程叙低头吸了口烟,“我知道那个。”确实是蛮久远的记忆了,“也不冷门吧,我记得我上大学那会儿很火。”
“那您这大学上得有点久远了。”
程叙笑了笑,熟稔地弹开烟上的灰,“怎么打了两年不打了。”
“没成绩呗。”张成无所谓的样子,“而且我本来是想着又能打游戏又能赚钱多轻松啊,结果每天训练累得要死,还看不到头,没意思,就退了。”
“在蓝海上班有意思?”
张成笑,“那可太有意思了。”
程叙没接话,等他自己忍不住。
果然张成又说,“程哥,上次那傻小子骂林总的事情你还记得吧?真勇敢啊。”
程叙摸手机的动作一顿,“嗯?”
“也就这几年蓝海有了点国资背景,那位才收敛很多。换好几年前,还英雄呢,估计要被打成狗熊。”
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跳出陌生号码的来电。
程叙还没来得及接,一辆白色绿牌的比亚迪就停到路边,按了下喇叭,打着双闪,电话断了。
他把咬折的烟从嘴里取出,舔了舔发涩的上颚,沉声问,“有烟灰缸吗?”
张成愣了下,指指保安室的窗口。
程叙快步过去把烟掐了,背对着张成随意地挥挥手,径直走向比亚迪,开门上车。
半小时后,程叙站在勤利的厂区外。工厂不比产业园,勤利的保安也不是张成,他没有证件和预约,根本进不去。
十二月了,S市进入深秋,绿化带栽着两棵银杏,金黄的树叶打着旋,慢悠悠地落在脚边。
程叙一脚踩上去,发出类似于枯枝燃烧的噼啪声响。
他突然想笑,意识到自己跑过来这件事实在太蠢了,除了站在外面当一个形迹可疑的傻叉外没有任何意义。
烦躁地摸向口袋,没有摸到熟悉的烟盒,才记起自己已经戒烟很多年,早没了随身带烟的习惯。
不该接张成那只烟的。生出欲望太容易,克制却太难。
程叙顶着寒风站了十来分钟,终于在被真正当成可疑人物驱赶之前,重新打了辆车。
回到产业园门口,张成不知到哪溜号去了,保安室没人。
走到电梯间,程叙刚按键,门就开了,殷秋华神色匆匆地从里面出来,抬头看见他,表情古怪地一怔,“你去哪了?”
从她嘴里出现这个问题多少显得奇怪,但程叙没有多想,刚要回答,对方却收住脚,往回退了几步,又问,“怎么在一楼?”
程叙才发现自己刚才按的下行,反应过来殷秋华应该是要去地下车库,连忙解释道,“是我按错了,不好意思。”
“先进来,”殷秋华打断他,“赶紧。”
电梯下行,轿厢内陷入诡异的沉默,好在很快到达B1层,自动门“叮”得一下快速向两侧打开,露出黢黑的地下车库。
程叙理所当然地留在原地,殷秋华往前走了几步,却又回头看他,带着几分按捺下的不耐,“出来。”
心中有些猜测,程叙仍谨慎地选择没有动。
直到殷秋华背对着他继续往外走,冷淡的声音在空旷的水泥结构中回荡出飘渺的立体环绕效果。
“沙柏偷换勤利的合同,被林致远当场发现了。”
她平静地说着,又像是知道这句话会产生多大的冲击,再次停下脚步,身体微微向左后方倾去,露出小半张不甚清晰的脸,其余的一切都隐藏在无光的黑暗中。
“你知道的吧?程叙。”
第23章 冷静一点
殷秋华的车是一辆灰色的奥迪A5,看得出来有些年头,但保养得很好,内饰干净整洁,车前悬挂着一个星星形状的黄色毛线挂件。
一面写着“出入平安”,另一面是一张绣得歪歪扭扭的笑脸,与主人不大相符的温馨。
程叙无意多看了几眼,她便主动解释,“我女儿钩的,可爱吧。”
是可爱的,但程叙现在的关注点并不在此,他敷衍地“嗯”一声,看了看毫无动静的手机。
殷秋华说得模棱两可,他乍一听到时十分震惊,等坐到副驾驶上看到对方波澜不惊的表情,又觉得其中的试探居多。
沙柏或许确实是暴露了,但“当场发现”可能还有待商榷,情况应该没有那么糟糕。
冷静一点。
程叙自知并非八面玲珑的人,他更擅长等待,用耐心包装好相处的脾气,不去深究太多的为什么,执行好自己的程序,才不会被牵着鼻子走,陷入被动。
毕竟现实与代码和计算完全不同,变故都在人心,没有标准答案。
等待确实能拥有变化,在红灯的间隙,殷秋华率先打破沉默:“从刚才开始,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
程叙看向前方的信号灯,四十多秒的倒计时,显得格外漫长。
众多的疑惑在嘴边绕,他选了最为紧要的一条,“沙柏现在没事吧?”
“嗯?”殷秋华点着方向盘读秒的手指一顿,领悟过来又觉得好笑,“你是觉得林致远会对他做什么吗?”
程叙点头:“我听到一些传言。”
“确实老林的脾气不行,背地里干过一些狗急跳墙的懊糟事。”殷秋华不以为意,轻描淡写地说,“不过现在在客户的地盘上,他能做什么,最多眼神恐吓一下。”
要是在自己的地盘呢?程叙短暂地放下心,又不敢松懈,“你是怎么知道的,沙柏被发现的事。”
殷秋华道:“林致远能收买我的人,我当然也可以。”
“你知道邹学在为林致远办事?”程叙很快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又斩钉截铁地,“所以你是故意的。”
殷秋华不置可否,飞快地瞥他一眼,勾了下嘴角。
她给人的感觉仍旧是冷的,即便是笑容也经过精准计算,弧度标准,笑意却没到达眼底。
信号灯由红转绿,殷秋华重新发动汽车。
“什么故意不故意的,有人违法侵害公司财产,总得有人站出来主持公道,对吧?”
一时无话,奥迪顶着区间限速,十多分钟就到达目的地。
殷秋华准备充分,车前贴着不知哪来的通行证,因此门卫只是例行检查了下后备箱,很快放行。
短暂的等待过程中金黄色的银杏叶在窗前覆上一层,车子一动,便迅速被雨刮器无情扫落。
下午正是车间最繁忙的时候,厂房外几乎没有行人,几个大腹便便的保安形容懒散地在各处巡视,并未对已经经过道闸检查的奥迪投来太多目光。
殷秋华轻车熟路地将车停到访客车位,车头对着勤利的行政楼,远远望去,透明的玻璃门反射着阳光,里面漆黑一片。
程叙跟着殷秋华下车,没走几步被她叫住,“有驾照吗?”
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的问题,但程叙还是点点头。殷秋华闻声便随手把钥匙甩了过来,他下意识接住,凉凉的一条,攥在掌心。
“你就别跟我一起上去了,被林致远看到会怀疑。”殷秋华说话的时候面向着光,以至于面容有些模糊。
“我让小沙下来找你,你们直接开我的车走,随便找个地方待着,回家也行,别去公司,反正马上就下班了。”
程叙捏紧钥匙,“……那你呢?”
“下属捅了篓子,我当然得留下来善后,给客户赔礼道歉。”殷秋华转过身,语气倒是轻松,“顺便问问林总怎么如此粗心,这么重要的合同也会搞错。”
程叙的驾照还是大学时考的,平时很少开车,偶有的几次也是去给应酬喝醉酒的梁斯均当免费代驾,算不上美好记忆。
他将身体塞进驾驶座,插上钥匙,收手时才发现食指指腹不知什么时候被钥匙齿痕划出一道细小的伤口,正在往外渗出血珠。
程叙将它含入口中,铁锈味很快消失,又不自觉地变成啃咬指节的习惯动作。
疼痛带来短暂的清醒,以及密密麻麻,如针刺芒的后悔。
不止是因为今天发生的一切,程叙不断往前追溯,好像从某个节点开始,他所有的决策都出现了偏差。
他不该答应齐海洋。也不该天真地以为,凭自己就能揭开所谓的内幕。最不该的,是把沙柏牵扯进来。
他说殷秋华是故意的,自己难道就没有吗?
太蠢了。
一直压制的焦躁情绪再次浮动上来,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团在胸口,像一簇灼热的火苗。
——笃笃。
左侧的玻璃被敲打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