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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他们应当是勾着肩膀,离得很近,高个子男生被带得晃动了下,恰巧灯光照下来,打在他的侧脸上,轮廓凌厉而冷淡,虽不够清楚,但也足够在场的所有人知道他是付惊楼。
  “小付,我们拍个照吧,纪念一下我累死累活的一年,”男生嗓音脆亮,仿佛一阵山泉,叮铃铃落在石头上,青涩,但仍然是好听的。
  他语气轻快,情绪激昂,有些像醉了:
  “高中终于结束了,我们又可以一起上同一所大学了,小付,你高兴吗?”
  “高兴,”付惊楼听起来像是随口糊弄了一句,末了停顿稍许,淡着嗓子提醒他,“你点错了,这是视频。”
  对方置若罔闻,只是对着镜头,笑意吟吟开口:
  “三二一,茄子——”
  李轻池死死盯着大屏幕。
  他的手紧握着花束,硬生生将扎花纸捏碎,向日葵坚硬的花梗将指节硌得生疼,而李轻池毫无察觉。他意识到了。
  是高考出成绩的那个夜晚,他喝了两罐果酒就醉了,半夜拉着付惊楼在大街上耍酒疯,要死要活地一定要跟对方合照。
  付惊楼跟他说当时只拍了照片,那张模糊的合照被他当做屏保至今。
  原来有视频啊。
  原来付惊楼又骗了他一次。
  李轻池只觉得心脏像是充了水的气球,又胀又疼,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像是察觉某些东西在失控,一股不安自心底窜上来。
  这时候的台上台下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工作人员步履匆匆走上台,一边疯狂调试电脑,主持人模样尴尬地站在视频前,紧张地打着圆场。
  观众席上全是各种各样吃瓜的交谈声,大多在问“什么情况”,“另一个人是谁”,领导们则眉头紧锁,看着台上的这场闹剧,低头议论着。
  只有一个人很安静。
  付惊楼站在工作人员旁边,垂眼看着她操作,对方有些无奈,看向他:
  “电脑好像被入侵了,关不掉。”
  付惊楼沉默片刻,声音很淡地开口:
  “让我试试。”
  视频仍然在继续——
  “我好开心啊,付惊楼。”
  稍低的那个身影凑到付惊楼跟前,像是贴了贴对方额头一下,视频太暗,看不清楚,但两个人姿态亲密,不像只是朋友。
  付惊楼回的是“我也是”。
  视频应该录制于夏天,他们说话声里蝉声响个不停,少年人的嗓音又慢又轻,暧昧缱绻地流淌出来,不合时宜地被之于大庭广众之下,如同当众一个耳光。
  没有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除了付惊楼。
  他面无表情地拨动鼠标和键盘,尝试着将电脑关机,手上动作很快,快得像在拼尽全力阻止什么的发生。
  再快一些,再快一些。
  可是没用,或许只有两秒,或许又过了很久,手机屏幕抖动,被付惊楼拿在手里,这时候的光线恰巧能照到他,而看不清另一边。
  就像是付惊楼隐藏在黑暗之中的心思,站在光底下的是他浮于表面的自己,而李轻池则被他牢牢掩在黑暗之中,不曾见于人。
  可这一刻,台上,台下,所有人看着屏幕里的付惊楼,他也恰好直视屏幕,虚虚晃过一秒,那个瞬间他眼中仿佛有什么亮光闪过,怀揣着绝无仅有的勇气,难过得几近坦诚。
  在整个院的学生和导师的注视下,十八岁的付惊楼偏过头,安静地亲吻了另一个人的脸颊。
  “咔嚓”一声,电脑被强制关机,大屏幕终于尽数黑了下去,全场鸦雀无声。
  李轻池坐在原地,一动不动,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那颗灌了水的心脏还是破了,混合着水直直坠落,像跌入深渊。
  台上从始至终都称得上平静的付惊楼,这时垂眼草草往台下扫了一圈,似乎是有话要说,可看到角落里的李轻池,付惊楼便愣住了。
  漂亮的李轻池规规矩矩坐在位置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震惊中几乎包含着痛心。
  此刻他怀里抱着一束艳丽的向日葵,在灼灼冬日里绽放得热烈非常,毫无疑问是预备送给自己。
  受害人李轻池目击一切发生,这可能是比刚才所有时候都更让付惊楼觉得难过又无法挽回的时刻。
  暗恋败露,证据确凿。
  付惊楼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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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卷结束,马上开启下卷,小李的自我认知之旅
  第31章
  这场会议到这里已无法正常进行,所幸付惊楼发言是最后一项,最后主持人不知所云地做了总结,报告草草结束。
  不过十多分钟,会场的观众走了个干净,钟思言平时虽然头脑简单得可怕,这次却什么都没说,悄悄地离开了。
  整个报告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李轻池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位置上,看着付惊楼平静地收拾完东西,一手提着书包,一手拎着衣服,走到自己面前。
  他垂眼看着李轻池怀里的花:
  “是送给我的吗?”
  李轻池抿着唇,仰头注视着付惊楼。
  他是很想问些什么,可是这个时候好像说什么都不对,不合适。半晌,李轻池只好顺着对方的话,干涩地“嗯”了一声。
  “抱歉,”付惊楼目光直白地看着李轻池,看得对方下意识挪开了眼睛,他才继续说,“没能让你送出去。”
  这话让李轻池心脏微微抽痛了一下,像是针扎进骨头里,比骨折的感觉更疼。
  他手指摩挲着向日葵的花梗,那块茎叶已经被自己扣破了,黏腻的汁水沾湿他的指尖皮肤,像在淋一场说不清道不明的雨。
  他从来都是直言直语,可现在却少有地犹疑了,好一会儿,才说:
  “那你还要吗?”
  付惊楼像是笑了下,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可紧接着,他却很轻地叹了一口气,在两个人都坦诚相对,没有机会躲藏自己的心思的时刻。
  “李轻池,你为什么要送我花呢?”付惊楼很平和地开口,询问李轻池。
  如果是在今天以前,李轻池是会毫不犹豫地回答——
  “别人有的,你也要有。”
  他们关系亲近,形同家人,因此送一束花再正常不过。
  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李轻池是亲眼看见了,亲自确定,付惊楼吻过自己,付惊楼喜欢他。
  不是家人与家人、朋友与朋友的喜欢,而是在夜里也不敢声张,亲吻的时刻因为紧张手指颤抖,屏幕会跟着发抖,这样的喜欢。
  要是这样,李轻池就不能随口回答,付惊楼明知道自己心思败露,还要问出这样的问题,就一定是存在别样的心思,他想听到什么样的回答?
  李轻池不知道,也不敢想。
  他左顾右盼,自觉心率飙到一百八,仿佛有一张鼓在敲,面上却仍旧要保持平静,胡乱找一些蹩脚的借口:
  “门口碰到有人卖,就随便买的。”
  可今天是25年的最后一天,南市小雨,会场门口又严禁摆摊,是根本不可能出现的事情。
  付惊楼也没追究,只是将包单肩背上,俯身伸手轻轻一揽,将花抱在怀里,对他说:
  “谢谢。”
  李轻池心中长长叹一口气,许久,才客气又疏离地回一句:
  “不用谢。”
  纵使李轻池有千言万语,数不清的问题要问,这里也不是一个合适的场合,报告厅里有监控,门口说不定还有人正在偷听,毕竟这是个大新闻,在普通又平凡的校园中,当着几百个人的面出柜,实在惊世骇俗。
  两个人一前一后,隔着半米远的距离,穿过大半个V大,在有人经过时,李轻池总感觉他们在看他,看付惊楼和自己,那种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身上,如同密密麻麻的针扎下来。
  让他觉下意识生出害怕和恐慌。
  途中点点湿润落下,李轻池鼻尖湿了,他抬头,才发现是下了雪,铺天盖地的阵仗,纷纷扬扬打在身上。
  这是新历最后一天,却是南市今年的第一场雪,一头一尾,在发生的同时,也注定它的结束。
  付惊楼撑开伞,怀里抱着鲜艳的向日葵,站离李轻池三步远,隔着鹅毛大雪,问李轻池:
  “一起?”
  旁边有路人匆匆经过,瞥了他们两眼,李轻池便很不自在地摇摇头,摸了下鼻尖,笑得有些勉强,说:
  “不用,反正都湿了。”
  付惊楼平淡地瞧着他,黑漆漆的目光戳破李轻池纸皮老虎一样的伪装:
  “如果你介意,我们可以分开走,你打伞,我实验室还有一把。”
  李轻池一下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担心别人多想,害怕别人误会,旁人只是看他们一眼,李轻池就不由自主紧张,可等到付惊楼真的要跟他划清界限,李轻池又不愿意。
  他沉默地走过去,把伞接到自己手里,说:
  “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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