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那些面具雕工精细,样式一致,看起来像是一张嘴角微微翘起、双目安详紧闭的男性面孔,仿佛微笑着睡着了,诺瓦却莫名觉得那应该是一张属于死者的脸。
老车夫缩在一旁瑟瑟发抖,开始不断向光明神祷告。
“……生命之子。”阿祖卡低声说。
黑发青年忽地扭头盯着身旁的同伴:“传说中那群搞人体献祭的邪教徒?”
神眷者的眼神很冷,诺瓦很少见这家伙如此情绪外露地对谁表露厌恶之情。他不由挑起眉来:“你之所以讨厌血腥味,是和这群人有关?”
对方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简短地用母语说:“我曾彻底毁灭了这个教派。”
准确来说,他只身一人将那些“生命之子”屠杀干净,手段残忍凶狠到连他的两个同伴都没敢上前劝说。
诺瓦眨了眨眼。好吧,看起来确实关系匪浅。他难得体贴地没有深究下去。
那边的生命之子已经纷纷拔出武器。他们的武器同样奇异,多以铁钩、尖刺为主,就像是放大版的刑具。
但是他们没有对准教授等人,反倒喃喃着咒语,忽而回身朝着那些黑马的脖颈和腹部狠狠刺入——一时间,马的惨嘶哀鸣声四起,血水立即喷射而出,将那群人的红袍染得更加鲜艳。被生剖的马腹里滚落而出的各色内脏还冒着热气,浓烈的血腥味顿时充斥了每一个人的鼻腔。
老车夫已经彻底被吓晕过去了。
伴随着生命之子的齐声吟诵,在地上汇聚成河的血水忽然沸腾般冒起了泡。一些马还没有彻底死去,躺在地上轻微抽搐着,它们的内脏却如活物般可憎地扭动起来,忽地炸裂成一团团扭曲的怪物,伴随着成千上万血水凝成的血箭,朝向众人的方向疯狂袭来。
神眷者平静地举起一只手来,对准了那由腥臭难闻的血雾与骨肉共同构成的污秽海潮。风从他的背后而来,将他的金发拂起,看似温柔的气流在他手中聚拢成一轮轻描淡写的小小漩涡,却仅在一息之间,便将一切秽物吞噬殆尽,连空气都变得洁净起来。
要不是躺在地上的马尸,简直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红袍人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一幕,出现了轻微的骚乱——但领头的红袍人藏在面具后的眼睛闪现过惊愕,却立即被狂喜所取代。
他忽地抓住了一旁的同伴,生生用手中的尖刺贯穿了对方的眼球,而那人竟连任何挣扎都没有,除了初始的惨叫之外便堪称温驯地无声软了下去。
第82章 咬人
诺瓦盯着那些红袍的疯子,源自人类本能的抗拒令他开始隐隐作呕。
另外两名生命之子娴熟地剖开了那名“祭品”的胸口,暴露出森白的肋骨和其下尚在蠕动的内脏来,仿佛活剖的只是一头牲畜,而非一个人类。但伴随着吟诵,教授敏锐地发现,祭品的伤口边缘竟以不正常的速度蠕动生长出新生肉芽。
史书中那些荒诞血腥的宗教仪式再一次在他眼前具象化,他想起曾亲眼目睹过的、被公开处刑的异端的惨状,而对方不过是一个精神不太正常的农妇——唯一的区别大概是这一次的牺牲者仅有沉默。
活人的血肉对红袍人来说,似乎更有些难以言喻的成效。尖锐凄厉的嘶声炸起,听起来竟像是层层叠叠的狂笑与诅咒。血腥味浓得呛人鼻子,胸膛大开的祭品跪在地上,双手大张,睁着两个血洞仰望天空,浓稠的血雾自他的胸口喷涌而出,呈现铺天盖地之势,嘶嚎着再次朝他们冲来。
神眷者的身形忽然从原地消失了。
下一秒,那道身影出现在血雾中,一手掐住了领头的红袍人的脖颈。
狂风乍起,石块战栗,诺瓦感到脚下的大地重重呻吟着颤抖起来,仿佛在承受某种极端的痛苦。以对方为原点所诞生的、如爆炸般的巨大冲击波令他下意识卧倒,顺便抓住了昏迷不醒的老车夫。
但是很快周遭变得格外寂静,诺瓦抹了把脸上的沙土,歪斜的镜片却倒映出一张表情凝固的、陌生男人的脸从不远处飘过——只有一颗脑袋,头颅以下已经消失无踪,余下的部分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齑粉,更远些的唯有飞速旋转着的、令人悚然的细小颗粒,令人不由深思那些颗粒的具体构成。
——他们身处由敌人的血肉构成的风暴眼中,唯一的活口仅有被救世主拎在手中的红袍人。
那人的面具已经掉落在地。他的脸肤色异常斑驳,鼻子和嘴唇不知被谁削去了,只剩下两只瞳孔急剧缩小的浑浊眼球,其中显露出来自人类本能的恐惧。
红袍人忽地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拽到半空中,他张开了残缺的嘴,脖颈和额头上青筋凸起,痛苦且费力地喘息起来,而神眷者只是站在原地,神情冰冷地注视着那具令人憎恶的躯体。
觉察到有人靠近,他朝身旁瞥了一眼,只见对方虽说脸色苍白,但神情算是平静,没有流露出明显的恐惧或厌恶。
“……他身上的伤口经过多次愈合。”教授调整了一下鼻梁上的镜架,同样仰起头来:“其中不乏常理来说必死无疑的致命伤。”
“也许因为练手的机会很多,生命之子的治愈法术出了名的强大。”另一人轻柔地冷笑道:“可惜还是无法做到起死回生。”
红袍人显然情绪激动起来,嘴里发出赫赫怪声,手指扭曲着试图朝两人抓来。
“教授?”神眷者无视了他的挣扎,语气忽然变得和往常一样温柔——但在这种场合,只会显得越发瘆人:“可以麻烦您去检查一下这些人的马车吗?如果是您,也许能得到一些意外的线索。”
“我可以等会儿再去检查。”觉察到这家伙试图支开自己,诺瓦顿时不赞同地皱起眉来:“况且就如你所说,我能从这个尚且活着的家伙身上得到远超你所能获取的信息量。”
“我了解这些人,所以接下来的画面不会十分美观。”救世主不再掩饰潜台词中的冷酷与血腥。
“我不介意。”
“我介意。”
对方的脸色分明不太好看,之前手也很凉——他还记得这人直面珍珠海公馆刺客尸体惨状时的下意识反应。
“……您这是试图在我的面前伪装自己吗?”黑发青年忽地扭过头来,用一种格外傲慢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并且着重强调了“我”这个单词。
“温馨提示,任何时候,任何时候都不要对我进行臆测,这是十足愚蠢且无用的行为,尤其在您尚且需要我的智慧的前提下。”他嫌弃地冷嗤一声,冷酷无情地补充道:“放弃吧,我远比你想象中还要了解你。”
对方定定地看着他,忽然眼睛柔软一弯,飞快地揉了揉他的后颈。没等教授反应过来准备骂他,那家伙已经若无其事地重新看向了半空中的倒霉鬼。
“为什么要攻击我们?”
对方一言不发,神眷者一副预料之中的模样。伴随着忽然加剧的痛苦喘息,只见红袍人伸展的手竟自指尖起开始一寸寸化为粉末,露出新鲜的骨头和肌肉横截面,却连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
“没关系,恰巧本人的治愈法术也学得相当不错,”他语气轻松地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所以在你给出我想要的答案之前,我会确保你将清醒地见证自己如何被一点点肢解。”
接下来救世主耐心地开始他的工作。诺瓦眼睁睁看着那家伙被逐步分解了两只胳膊和一条大腿,直到内脏开始渐渐暴露在空气中时,红袍人似乎终于受不了了,口中吐出的不再是惨叫与哀嚎,而是颤抖着吐出些许成型的字句来。
“尊、敬的……尊敬……”他的声音微弱而沙哑,含糊不清,隐匿在风声里几乎什么也听不清。神眷者皱了皱眉,风暴突兀停歇了,不论是人的尸体还是马的尸体都不曾留下丝毫痕迹。
随后两人清晰听见红袍人口中几乎不成形的叹息:“尊敬的,风暴……之神呵,暴虐……无常的……乌托……斯卡……”
诺瓦惊疑地皱起眉来,但是另一人的脸上暂时看不出丝毫情绪。
明明经历了漫长的酷刑折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红袍人的眼球里却闪烁着某种疯狂而喜悦的光芒,如沸腾的铁水一般。
“吾等……蝼蚁,向您,致敬——”
诺瓦忽然被人拽进怀里,脑袋被护在手下。随即他听见一声仿佛气球爆炸的噗嗤声——红袍人残余的躯体忽得自发从内部膨胀起来,下一秒便彻底被炸成了碎片。
“……根据法术回路来看,是一种契约类的禁术。”神眷者一边护着人,一边轻巧地后退一步,躲开了那些四散的人体碎片,眉头却是微微皱了起来:“以前我很少见这群家伙如此使用。”
“……放手。”
怀中人冷冷地命令他,阿祖卡干脆装没听见,甚至低下头来仔细嗅了嗅,顿时引来另一人不安分的抗拒与挣扎。
“嘶——你又发什么疯?!”陌生温热的鼻息突然打在敏感的颈侧,黑发青年顿时瑟缩了一下,随后恼火地试图去拽那家伙的后衣领,结果抓了一手冰凉柔韧的发丝,缠在指缝间很是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