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巴萨想了想,拍了拍她的肩膀:“姑娘,你可是族里最厉害的战士,而我是族里最厉害的驯龙师——他们既然同意我们留下了龙,便总有报恩的机会的。”
“当然,除了神眷者大人。”他庄重地用指尖碰了碰额头:“他不在排行之列,否则我们就要变成‘第二厉害’,听起来可没有‘最厉害’好听。”
“哪有这么夸自己的。”拉米娜被他逗笑了,忍不住在人肩上锤了一拳。
只是拉米娜和巴萨没有想到,第二天开始时,他们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卖力,也不是驯龙,而是和一群莫里斯港的小崽子一起去上学。
“莫里斯港的公立学校刚刚起步,你们恰巧赶上了。”
神眷者正在为族人们充当临时翻译:“这里不是传统的教会学校,分为日校和夜校,一周三次,一次半天。课堂上会有老师教简单的通用语、识字、算数和常识,可以根据自己的需求选时间段来听课。十岁以下的孩子以及军人是免费的,其余人的学费也不贵,实在没钱还可以靠工时来兑换。”
他严肃地望着族中的年轻人和孩子:“纳塔林人至少得先学会通用语。”
这是教授力排众议说服了众人,敲定了这项看起来似乎并不急迫的办学计划,甚至在本就满满当当的日程表上强行空出时间,确保未来每个月都会亲自前来授课一天。
为了节省经费,教师暂时由黎民党内部识字的自己人和白塔大学愿意前来帮忙的学生担当,至于学生——现在开学还没几天,许多人尚在观望。
学校是由一栋教士逃难后留下的二层小教堂改造而成的,站在一楼学校门口的金发青年浑身上下包裹严实,仅仅露出了眼睛。但哪怕是这样,依旧许多人迅速认出他就是那只风行者的龙骑士。很快,附近的过路人越来越多,不少人悄悄地躲在角落里偷看。
孩子却没有太多顾忌,学校里为数不多的小崽子们挨挨挤挤地趴在二楼的栏杆上,你推我我推你,争先恐后地围观那位传说中的龙骑士。一个不小心,一个孩子便尖叫着失足跌了下去。
于周围的一阵惊呼声中,身披斗篷的龙骑士忽然动了。
谁也没看清对方是怎么动作的,只是等到风声停歇,那孩子已经傻愣楞地坐在对方的臂弯里,嘴巴大张准备要哭,脏兮兮的小脸尚且带着惊恐的泪痕。
“小心些。”
龙骑士似乎冲人微微笑了一下,将人放下便转身离开了,只留下小孩吸着鼻涕,在同伴叽叽喳喳的包围圈里站在原地发愣。
很快,学校里有龙骑士出没的传说迅速在莫里斯港的孩子中间传开了,而且越传越离谱,传到最后甚至已经衍生出了多个版本,什么龙骑士的龙只是扇了扇翅膀便卷起飓风,将学校里的所有人都掀飞啦,什么龙骑士会设下层层考验,从上学的孩子中选择一位弟子啦……
再强调一次,没有安布罗斯大陆的孩子能够抵挡龙骑士的诱惑。很快,竟开始有孩子在家中吵着闹着满地打滚着要去上学,忙于工作的父母将人暴揍一顿却发现不起作用后,干脆将不省心的崽子丢了过去——毕竟比起教会学校高昂的学费,这可是免费的,不上白不上,多认识几个字也是好的。
结果学校倒是意外的迅速招满人了,甚至还有不少人愿意额外掏钱央求着入学旁听的。本以为至少得持续数周才能达成目标的教授神情微妙,尤其在听闻了那奇怪的传闻后。
——真没想到,某人的龙似乎比某人的脸还要好使。
这是座奇怪的城市。
在学校里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痛苦学习后,拉米娜忍不住想,滑稽、混乱中却透露着她从未见过的勃勃生机。目前掌权的不是贵族,而是一个名叫“黎民党”的“党派”。由一群奴隶组成,宣称要为全天下的“被压迫者”们而斗争,打造一个属于无产者的世界。
他们的军队自称“黎民军”,每天除了上学、工作生产、日常训练等等之外,还会参与“治安管理”。据说是因为这座城市立了法,不允许存在奴隶、黑帮和妓女。
起初,几乎每一天,拉米娜都能瞧见街上爆发一场场小型冲突,破口大骂的奴隶贩子、混混和老鸨,额头上印着黑血印记的奴隶,衣衫不整的妓女与嫖客——最后绝大多数都在枪口,或者更多的枪口下认怂,乖乖地抱着头蹲在路边。
如果有硬骨头、狠角色,还会有专人来处理。那些黑衣服都不是普通人,而且下手极狠辣,每出现那么一次,这条被血水浸泡的街道就会老实清静一段时间。
而当地居民们的反应也从冷眼看戏、漠不关心,逐渐变成了指指点点、起哄叫好,甚至还有人上前主动举报的。
“那些妓女会被带去哪里?”眼看着那些妓女一脸无所谓地被黎民军带走,拉米娜忍不住用通用语磕磕绊绊地悄声问身边新认识的“同学”,一名当地造船厂的女工。
“先给她们看脏病。”对方撇了撇嘴,似乎极为不齿的模样:“有病的治病,治好了会帮忙找个正经工作——要我说黎民党那些人可真是瞎操心,不少婊子治好了病还会偷偷跑回来,去找以前的恩客继续私下里赚脏钱,这钱和药物还不如给我呢。”
拉米娜沉默了片刻,慢慢地说:“可是那些人确实是好人,不是吗?”
对方微微别开了脸:“……谁说不是呢。”
第219章 相信
霜语山脉以北没有春天,甚至连夏天都短暂得可怜。在银鸢尾帝国的极北点,远远望去,北境之城坚固高大的三重黑铁城墙于一片白茫中屹立不倒,来自地脉之下的岩浆为这座城市的熔炉源源不断地提供着热量,令它如永恒冰原上挤在一起对抗暴风雪的雪兽般沉默却顽强。
但此时若稍稍拨开浮雪,便能瞧见风雪之下的并不是等待严寒散去的兽群,而是一具具面色青白、彻底失去了生机的死尸。双方士兵打扮的遇难者双眼皆因恐惧而暴凸着,断裂的肢体末端骨碴森白锋利,就连淌出的血都被寒霜凝固。
越靠近北境之城的方向,被冻僵的死尸数量便越来越多。直到临近城门,遇难者不再仅有士兵,逐渐出现了平民与教士的身影。他们不再倒在地上,死于刀剑或枪炮,而是呈现出一具具栩栩如生的冰雕,就连试图逃离的肢体动作和惊惧绝望的面部神态都表现得淋漓尽致。
沉重的靴尖踩碎了半截被冻僵的手臂,那截肢体竟是脆的,直接碎成了小块儿。来者抬起头来,只见北境之城恢宏雄伟的黑色城门竟被一堵灰白的、生满巨型尖刺的冰墙硬生生挤碎了。每根尖刺的尽头都凝固着被贯穿的守城士兵,他们被倒吊在足有二十米余高的半空中,瞳孔还停留在惊恐放大的最后一刻。
城门原址残留的碎片已经深深嵌进冰墙内部,一只手拾起了雪地上扭曲变形的巨型徽章一角,对方端详了片刻,伴随着一阵沉闷的嘎吱声,那枚铸铁的鸢尾徽章就这样化为了碎屑,与攻破的城门之上残留的巨大爪印一起被风雪一层层掩埋。
……
“首席先生,我再强调一次,”灰烬强行忍着将财务报表丢到黑发青年脸上的冲动,一字一句地重复道:“我们没有钱。”
“武器需要修理,子弹需要补充,伤员需要救治,死者需要赔偿家属……”中年男人眼圈发黑,面容憔悴得像是已经死了好一阵子了。他掰着手指,一样一样地念给众人听:“就算近些天清剿港口里的那批垃圾换来了不少收入,但也只是勉勉强强够应付日常所需,没有任何额外支出的余地——请您告诉我,我们该如何支撑起下一次作战,还是主动作战?”
如果能够认识银鸢尾帝国的财政大臣,此时的灰烬大概会和人心生极为相似的共鸣。
他们的首席无辜地慢慢眨了眨眼:“继续拉赞助?”
盟友是拿来用的。
“我给帕瓦顿·米勒写了封信。”黑发青年在众人忽然意识到帕瓦顿·米勒究竟是谁的抽气声中,若无其事地掏出一封来自枢机主教的回信。
他的脸上难得扬起了一个怎么看怎么得意的、飞快的假笑:“仁慈的枢机主教阁下十分同情莫里斯港奴隶的遭遇,愿意以个人名义为黎民党私下里提供一部分资金支持。”
他不得不同情,也不得不愿意,除非他想任由一些东西被捅到教皇冕下那里去——反正诺瓦早已将教廷得罪彻底,死猪不怕开水烫,但高洁尊贵的“无尘之光”就要顾虑太多东西了。
对于这位“盟友”,阴险狡诈的大反派毫无良心道德方面的顾虑——毕竟“盟友”就是拿来坑的。
灰烬沉默了片刻,无奈地摇了摇头,坐回原位表示他没意见了。他们的这位首席严厉归严厉,气人也是真气人。在他身边干活,就得时刻保持紧绷,将潜能开发到极致——但能力确实强悍得毋庸置疑,有事儿他真解决。
一旁格雷文看人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一樽圣像,似乎完全没有质疑消息来源真假的心思,灰烬不由心生些苦笑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