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崔经武的神经高度紧绷,耳朵嗡嗡一片,即便如此还是一字不落地捕捉到对方的话。
  我崔经武两个手都被桎梏着,像一个待宰的羔羊,求生欲让他下意识说实话,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道有什么可说,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真的是第一次来,我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只是有人有人跟我说这里藏有宝贝。
  第一个发现墓的是你?你又是如何安然渡过甬道?荀还是问。
  是不是我,我也是无意间听见有人说山涧有一处墓,藏得极为隐蔽,或许或许有宝藏,之后又听见那人说这里空气有毒,能,能让人陷入幻觉。
  荀还是眉头一挑,这座墓确实隐蔽,模样又普通,即便无意中被发现也不往特殊了去想,如此开来言话之人明显对此墓极为熟悉。
  对方是什么人?
  不知道我,我真的不知道!崔经武感觉到手上加重的力道,赶紧补上一句,生怕病秧子直接把他两条胳膊卸了。如今手指头已经从剧痛变成了麻木,让他的理智也回来了许多,大丈夫能屈能伸,他决定暂时不要跟对方硬刚。
  荀还是听着崔经武急切表达的样子,大致也能猜出来个所以然,估摸着这个愣头青是被人利用了。
  那个人长什么样,穿什么衣服还记得吗?
  崔经武沉吟片刻,试探道:大致穿着灰色的衣服,轻飘飘的,一副道貌岸然伪君子的样子,长相我记不太清了,诶,我应该能记得当时还特意看了一眼,怎么想不起来了他越说越茫然,似乎那段记忆是自己胡编乱造的,越说越没边,好像是一群人,不对,好像就是一个人,他跟什么人在说来着
  我知道了。荀还是打断他,这一看就是被下了药,模糊了那段记忆,你听见那个人说这墓穴的空气里似乎被下了毒,所以一个人不敢过来,这才叫这两个草包跟着一起来?
  这句话似乎很戳崔经武的神经,他也认为那两个人是草包:傻子而已,被当枪使都不知道,我原本不知道这个幻觉是什么,后来算是见到了,那些人估计没几个能活着出去。
  那你是怎么进来的?荀还是进来时走在最前面,扶着墙壁一步步向前,这才没受到波及,而崔经武一直混在人群里,如何能安然走进来。
  崔经武说到这里有些犹豫,感觉手上疼痛再次席卷上来,他才猛然地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处境不妙:是是,是我从那个人那里拿着的药囊。
  你不是跟那个人没有交集吗?
  是没有交集,他们走的时候落下的,店小二把那东西当成废物正要扔的时候被我拾来了,本不确定这玩意好不好用,就刻意落在了队尾,想着若是不行的话退出去也来得及。进来后果不其然看见那些人跟无头苍蝇一样乱晃,看不见也听不见,我靠着药囊躲过他们,见着你自己一个人往里走就跟了上来。
  荀还是许久没有说话,这事儿听着就更加蹊跷了。
  按理说身后有人跟踪他不应该没有察觉,荀还是自认自己警觉性很高,可如今实打实地让一个人跟在后面这么久,若非先前一个下意识行为,可能就要阴沟翻船真被崔经武偷袭成功。
  但这些都不打紧,更要紧的是那个给崔经武透露消息的人,
  事到如今,崔经武已经无甚大用,留与不留只在一念之间。
  到底崔经武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即便控制住他的病秧子未曾漏出一点杀气,他依旧察觉到不妙,趁着对方出神之际,脚下虚踏,身子紧接着向反方向一转,凭借着健壮的肉身直接欲将病秧子甩到墙上。
  荀还是身体尚未恢复,纯拼力量自然敌不过健壮的崔经武,眼看着身子被带偏了赶忙松手后退,身子在抵到墙上的瞬间向左侧一转,原本站着的地方掀起一阵飞灰,那里崔经武一脚踹了上去。
  几次交锋之下,荀还是武功虽在崔经武之上,体力却远不及崔经武,再加上这里空间过于狭小,对精神有着极大的消耗,这会儿精神和体力同时透支。
  他用力咬着下唇,血腥味充斥口腔才松了牙齿,目光沉沉地看着面前漆黑一片,流动的空气贴着面颊扫过,荀还是已经有些分不清方向,凭感觉伸手一接,在触及到冰凉的剑身时暗道不好,赶忙调转角度,剑身贴着掌心划过,噗嗤一声,那是皮肉被割开的声音。
  虽说受了点皮肉伤,但剑势彻底暴露了崔经武的位置,荀还是脚踢向身后墙壁,顺着剑来的方向飞身而去。
  崔经武有了前两次的经验已经学乖了,在未见到对方身影前率先弃剑逃跑。他此时彻底改了想法,不再恋战,四处躲避找寻出口想要离开这里。然而两人数次交锋后,早就辨别不出方向,只能一边逃命一边试探,想要找寻些蛛丝马迹。
  荀还是闭上眼睛,靠着声音来辨别方向,他不准备再给崔经武活命的机会贪图这座墓的人,都不会有活命的机会。
  然而几次与崔经武错身而过后荀还是突然站住不动了。
  崔经武不对劲。
  按理说崔经武的手指已经被他折断,手臂也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只是这两样就足以让他行动大不如前。更何况荀还是曾经在崔经武的手腕上做了手脚,那一下不是随意一点,指尖触碰之处十分讲究,正好是一处命脉,即便崔经武当时没察觉到有什么,这会儿也应该开始浑身酸痛,内力不足。
  再看现在寻找出路的人,明明活蹦乱跳,甚至动作比先前还要灵巧,几次都让荀还是扑了个空。
  你不是崔经武。荀还是侧头听着声音,心中一阵心悸这里什么时候藏着另一个人他竟然依旧没有察觉。
  荀还是话音方落,那四下乱动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也就是这时,被脚步刻意掩盖下的轻微呻吟声传入耳里,那是濒死的声音真正的崔经武快死了。
  那人没有丝毫想要掩藏的意思,听着荀还是的话后嗤笑:看来传说中的天枢阁阁主也不过如此,被我溜着团团转也就算了,竟然过了这么久才察觉到换了人,啧啧,果然传闻过于夸大,让我着实失望。那人声音比崔经武低沉很多,隐隐带着点沙哑,似乎喉咙受过伤,像极了石头在墙上滑动的嘶啦声,听起来十分刺耳。
  荀还是记忆里似乎都没有这个声音,他不记得自己跟这样的人结仇,当然他仇家太多,并不是每个都说过话,忘了也正常。
  满满的嘲讽落入荀还是的耳朵里还没一个羽毛重,他轻笑一声,不甚在意道:传言大多夸大其词,荀某担当不起。
  现在的你确实担当不起,若是早些时日,哪怕是去年,你都是担当的起的,荀阁主也不必妄自菲薄。他似乎对荀还是的事情极为了解,张口就来,当然你若是不对皇帝言听计从,少喝点那毒药,如今你还是如日中天的荀阁主,哪会像现在这样,听说你前段时间卧床不起吐了不少血?啧啧,哪怕吐血,皇帝都没停下来给你送毒药,若是江湖上的人知道荀阁主竟然如此乖顺,你说他们会作何感想啊?
  前半句的时候荀还是尚且无甚反应,直到听见说他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时,掩藏在黑暗里的眸子闪过一道暗光这件事,哪怕天枢阁都无几人知晓,唯有穆则和卓云蔚。
  宅子里有奸细,但不会是这两人。
  且不说他们跟了荀还是多年,荀还是最狼狈最脆弱的时候穆则都见过,他若是想要荀还是的命太简单了,所以不可能是他,至于卓云蔚理由更简单,没那个脑子。
  阁下既然对我的事情如此了解,又在旁边看了这么久的戏,如今忍不住现身不如说说自己的目的?荀还是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听不出他此时是什么情绪。
  对方先是轻笑了一声,他的笑声比说话还难听,估计他自己也察觉到了,笑了两下便收了声:我这人热心肠,见着阁主多年费心想要寻找此处,给您提供个方便罢。阁主不谢我也就算了,怎的还疑心我呢?这世上可不是所有人都像荀阁主这样狼心狗肺。
  骂人的话荀还是听多了,再难听都不会激起任何反应,既然对方想聊,他也有时间聊。
  经过这么长时间荀还是大致也能猜到,墓穴里致幻的毒应该是需要火把催发,这会儿没了火也就没了效用,所以也不会再影响他的感官。
  阁下似乎对于我效忠陛下这件事很是不满,不知您是不满陛下,还是不满我呢?荀还是不以为意,人各有志,阁下不能因为自己的喜好而左右他人的决断,即便今日陛下赐我自绝于此,那也是我选的路,跟阁下又有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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