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荀还是虽然喜欢看热闹,但是却不是现在这个情况,而且他坐的位置也很不好,起身示意方景明先行退让。
  两人刚一动身,轰隆一声,桌椅翻了一地。
  满茶棚的人全都退开,店小二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开在这这种荒郊野岭的茶棚经常遇到这种事情,好在桌椅都是不值钱的玩意,店里的人动作熟练地跑了。
  荀还是叹了口气,他是没有看热闹的闲心,正想着马儿不知道吃没吃完草料想要去看看,结果一个板凳飞到面前险些砸着他。
  劲风尚未掠到眼前时荀还是就已经察觉到了危险,动作极快地退到一侧,就见那椅子哐当一声碎在眼前,茶棚外两伙人打成一团,也不知道什么仇怨如此拼命。
  剑声风声不绝于耳,荀还是只觉得闹腾,皱着眉去找自己的马,还好马在后面没什么事,只是这会儿有些不安。
  看着吃了一半的草料,估计能填饱大半个肚子。
  打斗还在持续,几乎将整个茶棚都掀了,荀还是本欲绕着他们离开,可这条路太小,着实不太好绕。
  荀还是不悦地看着这一幕:瞧着模样应该都是想要去东都投奔太子的,在家门口打成这样,怕是觉得太子耳聋吧。
  方景明自然不会给他回话。
  荀还是也没想得到回话,能在家门口这样明目张胆说太子聋的,估计也只有他这么一人。
  只是那些江湖人所说的话也很有问题,前些时日太子还刚被斥责,怎么会在此时招安?怎么看这件事都不正常。
  荀还是在心中暗暗记下这件事,那些人武功说不上太高,但也不太弱,两方势均力敌之下很快就进入了疲倦期,聚集在一侧看热闹的人大多趁着这个空档离开,荀还是也牵着马混迹在人群里。
  路过之际,荀还是看见先前坐在身后,身着褐色衣服的人此时额头正流着血,视线暗沉地在周围人身上扫过。
  离了这里这一路未再见到其他波折,直到天色泛黑,两人赶在城门关门之前进了城,在这里安顿了一日之后第二天又赶着城门刚开离开。
  一连走了十来日,周围高山渐平,在立秋之际,两人终于到了目的地阳宁。
  阳宁位于邾国南边,不远处那座高山之下就是焦祝国和祁国接壤之处。
  这里驻军甚多,土地也甚是富饶,是邾国境内极为重要的边关之地。
  这几年战事甚少,百姓安居,即便在街上看见士兵也不会造成恐慌,一切看起来都是大国该有的样子,日子和顺,百姓富足。
  进城时刚刚过了午时,两人牵着马找了间客栈,将马匹安顿好后,一同先进了一间屋子。
  因着这里地理位置的原因,即便入了秋天气依旧很热,尚且见不到飘落的黄叶,连风都是热的,一路从北方走来就好像又回到了夏天。
  荀还是是不怕热,方景明却非如此,都上斗笠摘下来时一头的汗水湿了有些凌乱的额发。
  这间客栈的屋子还算大,开了窗子风吹进来时散了屋子里的热意,两人跟小二要了一壶凉茶,又给方景明准备了纸笔。
  此次行动不仅仅是关于朝廷的事情,还有一些边关之事。
  这里的安抚使司就在城中心,紧挨着阳宁府衙,这边的安抚使与当初邕州城的有很大区别。
  每个城的驻军之地都会设有安抚使,而这安抚使的重要与否完全取决于驻军的重要性,邕州城那边的驻军就相当于摆设,给官家子弟镀金用的,阳宁这边却全然不同。
  阳宁这边实打实地是个边关要塞,即便百姓看起来再安乐,一旦发生战事,这边首当其冲要被率先被波及,能在这里当兵的也都是有些真材实料,更是有几个戍守的将军尝试扎根于此,府邸一应都在这阳宁内。
  所以阳宁这块地方看似很不安全,又好像很安全。
  赶了一路风尘仆仆,荀还是没有跟方景明多废话,跟他商量了一下夜晚的行动,并嘱咐了一些准备和细节之后,将人赶了出去,要了一桶水,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
  荀还是半眯着眼睛躺着,水没过锁骨在脖颈处荡漾,一下一下很是柔和。
  过了这么长时间,锁骨上的痕迹早已消失不见,只是不知道怎么的,热水的温度总是让他想起那一日他跟谢玉绥之间过度的亲密接触,或许真的是酒麻痹了大脑,让他难得地做出了如此越矩之事,如此想来还是脸红。
  这一路疲于奔波,脑子里没空多想这些有的没的,这会儿放松下来,之前的种种终于找到了间隙重新占领思想。
  手臂哗啦一下从水里抬了起来,他看着自己手腕上泛着青色凸起的血管,那颜色比一般人的要深很多,便是因着毒的影响。
  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水滴,他半垂着眼皮忽而想起谢玉绥所说的解毒之策。
  并非他藏着掖着不告诉谢玉绥,而是这毒说高明算不得高明,算是慢毒中最狠的一众,源自一本古来的医书上。
  荀还是方中这毒没多久时曾疼的死去活来,好不容易熬过去后觉得自己就这么被皇帝折磨实在是便宜他了,便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溜进皇宫里找寻过相关的痕迹。
  皇帝可能没想到荀还是还会做出这种事情,几个被他偷偷豢养的民间医者估计一直不知道自己替皇帝办的是什么事儿,只当是研究古医书,所以一应文书随意地放在他们居住的房间里,荀还是不费吹灰之力就看了个遍。
  若说在这毒药药方上再添上几笔荀还是能做到,但是想要从中研究出解药着实有些难,那些医者也只是将这毒研制出来。
  为此荀还是曾经懊恼过一段时间,但是后来他也就释怀了,左右将事情做完之后也没什么活着的必要,早点去地狱领罚也挺好,便不再执著于此。
  可如今遇到了谢玉绥,见着谢玉绥执着地让他吃着药,他先前的那些想法又开始动摇了。
  活着
  一歪头就能看见桌子上谢玉绥给他的纯白瓷瓶,这一刻他突然无比地希望事情尘埃落定之后他还能活下去,即便不能长命百岁,至少至少还能再多活几年,想要再多感受一下他如今所贪恋的温暖。
  荀还是收回目光仰着头,身子逐渐下滑,下巴进到了水里,眼睛湿漉漉地盯着头顶。
  按理说他现在的局已经布完了,宫里那边这会儿应该也开始有所动作,储位之争很快就再次被搬到明面上。
  后宫不得插手政事,皇帝讨厌手长之人,更是讨厌惦记他皇位之人。
  如今太子已经稳了下来,太子虽急功近利却也不傻,知道现在动作只会让自己居于风口浪尖之上,他自然想要避避风头。可这个时候对于太子来说是水深火热,对于别人来说却是个好时机,不落井下石都实在是对不起这样的一个机会。
  能踩太子一头的机会可不多。
  这种事情都不需要荀还是出手提点,能在后宫生下皇子就已经说明二皇子景言朔的娘良妃不简单。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走着,可是荀还是心里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这种预感在他刚从东都出来时就开始缭绕在心头,尤其是在茶棚见到了那一幕。
  后来荀还是猜测,或许召集江湖人手这件事有可能是良妃故意为之。
  思绪渐深,荀还是叹了口气。
  这会儿水有些凉了,他身子不济不能洗冷水澡,所以暂时将头脑里的东西搁置一旁,起身擦干换了件衣衫。
  洗去风尘,身上尚留疲惫。
  外面太阳正大,荀还是穿着松散的衣衫躺到了床上,两眼一闭直接睡了过去。
  直到外面太阳西斜,如血般的夕阳照射在窗棂上,荀还是慢慢睁开眼睛。
  眼底还有着刚睡醒的迷离,敲门声响起。
  荀还是坐了起来,捏了捏眉心处,唤道:进。
  进来的并非店小二,倒是方景明端着餐食走了进来。
  荀还是诧异地挑了挑眉,拢着衣襟从床上下来。
  乌黑的长发散在身后,身上只穿着纯白色的里衣,他光着脚走到桌边,低头瞧着还算丰盛的菜肴,不解地问: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样一幕,去了趟焦祝国回来会照顾人了?
  方景明好像没听见荀还是话里的揶揄,扭头看见另一侧尚未收拾的浴桶,还有一地的水渍,皱着眉出门叫来了店小二。
  店小二赶忙叫人将屋子收拾干净,荀还是也已经在屏风后换好了衣服,坐在桌前拿着筷子,依旧有些不理解方景明这又是做的哪一出。
  方景明这人不仅人哑巴,在生活起居之上更是木讷,一个馒头能填饱肚子的事情甚至懒得再去找个小菜,别说照顾人了,自己能活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当然这也只是在老阁主去世之后,上一任天枢阁阁主去世之前,老阁主的一应起居都是方景明伺候,可惜荀还是没享受过这种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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