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邵经略的震惊没有一点影响到荀还是,就见他依旧用这漫不经心的态度道:不过倒是我心急,老阁主死得太早,不然也不会引起皇帝的过度猜忌。
  彼时老阁主死后天枢阁群龙无首,一时又没有合适的人选,皇帝觉得荀还是胜在年轻好操控,经过雕琢肯定会成为一把好用的刀,这才让他坐到了阁主的位置,结果没想到荀还是这个人如何跟年龄没有丝毫关系,他捉摸不透又心狠手辣,好刀是好刀,然而锋芒太过。
  年龄小突然成了另外一个威胁,皇帝怕他活得太久有朝一日真的将刀尖指向自己,说到底,算是荀还是逼得皇帝对他动了手。
  所以如今方景明知道了这件事意图要我的命?荀还是手指摩挲着额头,略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我最近是不是消停了太久,以至于什么人都敢打我的主意?
  他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指,苍白的皮肤下血管泛着青色,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干净,上面还沾染了一点花的香味,那是饭前净手的时候,丫鬟在水里放的花瓣的味道。
  太干净了,干净了太久一时有些记不得血是什么味道。
  略过邵经略的身侧,荀还是的目光落在已经黑了一半的天空,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如今打我主意的人太多了。
  邵经略看着荀还是带着笑意的眼尾,这句话里没有危险,没有警告,不带有任何潜藏的意味,可就是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让邵经略瞳孔一震,身上汗毛竖起。
  他恍然想起第一次见到荀还是的场景,那时他尚未到阳宁,也不如现在稳重,因着皇上明提暗贬的圣旨愤懑不已,本想到东都城外找个树林发泄,不曾想刚偏离官道没多久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那段时间东都城外流窜一个杀人抢劫的匪徒,匪徒神出鬼没、武功超群但又极其胆小,但凡听见一点风吹草动立刻不见踪影,所以官府派了好几拨人都没能将人抓着,闹得人心惶惶,那悬赏告示贴在大街小巷。
  城里的人不敢出去,城外树林就显得尤为冷清,邵经略就是因着这个才跑出了城,他不怕匪徒,他只想找个地方发泄一下,只是没想到刚进了林子没多久就见到这样一幕。
  那也是一个傍晚,残阳如血,一人披着满身的血气站在林子中间,衣服被鲜血浸染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他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恶鬼,一手自然垂在身侧,另一只手拎着一个头颅便是那匪徒的头颅。
  他仰着头,看着天空被风卷动的火烧云。
  那场景邵经略这辈子都不会忘。
  那时邵经略尚且未见过荀还是,可是见着那一幕,看着那一张即便沾满污秽也让人移不开眼的容貌,他下意识就觉得,这应该便是新上任的天枢阁新阁主了。
  四周树木断了一片,不远处躺着尚且温热的尸体,荀还是站在其中一动不动,风带起他被血浸染的衣摆,撩起身后垂至腰间的长发,美得让人窒息。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邵经略总是能梦到那个场景,起初的几次他总是会从梦境中惊醒,浑身浸满冷汗,他不知道荀还是有没有发现他,又为何一言不发的放过他,只是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没有再遇到过荀还是,自然也就无从求证。
  再后来,那段噩梦逐渐走了型,梦里不再有尸体,也没了狰狞的头颅,只留下一人身着火红色的衣服站在树林间,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
  作者有话说:
  满柜子的红衣其实都是我们小邵将军备给阁主的。OVO
  某王爷:别以为我这几天不在就敢为所欲为,待我把事情处理好再来算账。
  (小邵将军瑟瑟发抖)
  第71章
  第二天晚上邵经略难得地没有过来吃饭,仆从布菜的时候见着荀还是无甚表情的样子,以为他因为将军没来不高兴,摆弄碗筷期间犹豫再三后安慰了两句。
  荀还是正盯着桌子出神,听见声音抬头时眼底尚带着一点未来得及散去的迷茫,看的仆从一惊,随后又觉得这样好看的人就应该配他们将军。
  仆从这种简单的人,脑子里什么想法基本上都写在了脸上,荀还是一眼看个尽,他笑笑没应话,晚饭依旧吃的不多。
  邵经略今日的反常就像一个预言,时至子时,原本静悄悄的宅子被一声尖锐的惨叫贯穿。
  荀还是猛地从床上起来,拉着屏风上的衣服刚穿至身上,脖间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把泛着银光的匕首。
  荀还是身子一僵,瞳孔皱缩。
  如今阁主当真是不如从前了,警惕性差的厉害,属下看您睡的安稳,真不忍心打扰。
  这当真是屁话,荀还是的武功就算再怎么退化,都不可能感觉不到屋子里多出来这么一个人,若真差到如此地步,荀还是到现在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这种激将法对于荀还是来说实在没什么用,他没有转头,冰凉的刀刃上泛起的冷气只激皮肤。那人力道控制的很好,既没有让刀刃上着他一分一毫,却将压迫感悉数顶到了荀还是身上。
  见荀还是没有出声,更没有动作,身后那人原本提着的心慢慢放回了肚子里。
  即便名声在外又怎么样,不还是被一个匕首逼得乖乖就范?他心中不齿,嗤笑一声:难不成阁主在这婚房里住惯了不想走了?只可惜这邵小将军没有纳阁主为正妻的意思,不过相比之下倒是比在东都被人当个玩意玩弄要好很
  那人嘲讽的话尚未说完,眼前身形一晃,手突然腕一阵剧痛,而后迅速爬遍真个手臂,而后知觉全无,就好像身体上从来都没有这个部位一样。
  因着站位,又因着身高差距,他的视线正好被荀还是的头挡住,完全没看到荀还是对他手腕做了什么,原本被控制的人已经面朝向他。
  匕首一抛一落间俨然易了主。
  那人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刀刃与皮肤相接那一刻只感觉到一阵冰凉,当疼痛席卷而来之际,起初的冰凉早已被奔涌而出的血气盖过,炙热滚烫。
  荀还是控制着力道并未直接切断这个人的脖子,被烛火照亮的眸子里映照出对方惊恐的样子。
  那人看起来年岁不大,至少比荀还是要小很多,脸上留着年龄赋予的狂傲,哪怕形势转变,都未曾有一点消散。
  荣柘。荀还是精准地叫出对方名字,手指反转把玩着匕首,一步步向前靠近的同时,面前那人踉跄着倒退。
  荣柘被叫的浑身一颤,荀还是的笑声在喉咙里滚了滚:进天枢阁的时候没有人告诉你杀人不能犹豫吗?哪怕是个孩童,也不能给对方留有反扑的机会,还是说你觉得我连个孩童都比不上?
  几步间,荣柘已经被逼至墙角,他一手握着自己的脖子,一手无力地垂到身侧。
  这才多久,他就从一个持刀者变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你别得意。荣柘面色狰狞,即便我如今身死于此,你也没有多久的活头。
  这点威胁听到荀还是的耳朵了还不如狗叫,他不以为意道:是方景明将你们叫了过来,还是皇上的命令?
  脖颈上的伤口没有直接要了他的命,但是鲜血横流之下,两句话间荣柘的意识就开始有些模糊,原本眼皮已经开始重得几乎抬不起来,在听见荀还是这句话时却又蓦地睁大,灰败的瞳孔里似乎恢复了些许神采,两人的视线再次触碰之际,荣柘突然笑了一下。
  他笑得浑身颤抖,因为他这个动作脖颈鲜血奔涌而出,事已至此他已经顾不得这些,咳了一声道:阁主知道自己为什么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吗?
  荀还是垂眼把玩着匕首,就像是许多时间里他在窄巷中的闲散一样,周身透露着漫不经心。
  荣柘本想拿捏一下荀还是,却不曾想自己的话在他那里没有掀起任何风浪,自己就跟一个没有任何用处的蚂蚁一样,捏死也就算了,多一句话都懒得说。
  是了,就因为多一句话都懒得说,所以荀还是才毫不客气地割了他的脖子。可是既然割了为什么不割断,为什么还要给他说话的机会,为什么还要在临死之前羞辱他。
  荣柘脸上的茫然只存在了片刻,之后就只剩下扭曲。
  他不过是天枢阁里微不足道的一员,可那又怎么样,天枢阁里每个人都野心勃勃,谁不盯着荀还是的身影,谁不想将他拉下来然后拎着他的头颅走向阁主之位,他刚刚差点就成功了,只差一点点。
  荣柘恶狠狠地瞪着荀还是:你别得意,你以为跟在你身侧的人都值得信任吗?穆则、卓云蔚,哪个不是带着目的留在你身边?殊不知会咬人的狗不叫。
  荀还是嗤笑:我留你一命不是听你给我警告。我只是问你,如今你们到这,是因着皇上,还是别的什么。
  荣柘的脑子逐渐开始迟钝,喘着粗气冷笑:别的什么?阁主不会还抱有不切实际的希望吧,除了陛下还有谁能动用天枢阁,荀阁主,荀还是,你的命也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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