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荀还是知道方景明指的是什么,嗤笑一声道:我的计划自然由着我调整,哪有你置喙的余地。
  既然如此,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属下来完成吧,左右阁主也没多少时日,早走晚走无甚区别。
  大雨倾盆而下,敲打在地面上形成一道水雾,雨水模糊了荀还是的视线,他有些后悔让穆则先行离开,颤抖的五脏六腑几乎让他拿不住剑。
  好在他一贯能隐忍,内里疼得抽搐,面上却看不出丝毫破绽。他喉结滚动,提剑准备迎上之际,一只手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眼前,还没等荀还是看清做出反应,那只手已经盖在了眼皮上,宽大温热,带着熟悉的味道。
  紧接着一道低沉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荀还是只觉得耳朵一阵酥麻,紧绷的神经紧跟着松弛了一瞬,这一瞬让他险些没有压制住抵在喉头的鲜血。
  好在即将冲破的那一瞬间又被他咽了回去,而后脑子里不停回荡着那人方才说的话
  怎的几日不见就将自己搞的如此狼狈?晚些我再跟你算账。
  第73章
  方景明能在天枢阁隐忍这么多年就能看出他不是一般人,不会因为一时的情绪而上头,所以在看见荀还是身边突然多了很多人后立刻就生了退意,几招之后寻了个机会直接遁走。
  眼看着方景明身影消失在雨幕中,几人飞身追上一同消失不见。
  荀还是靠着墙壁,抬眼看着一直站在身边的人。
  大火早已灭个干净,漆黑无月的夜晚里,那人一身墨色的衣服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看不清他现如今是什么表情。
  夜色之下,看不清的不只是谢玉绥的容貌,荀还是苍白的脸色同样没有落入其他人眼中,也没有让方景明知道自己究竟错过了一个什么样的好机会。
  荀还是仰头看过去时很想像往常一样笑笑,但是这会儿强压着体内的躁动费了太多精力,他实在是累了,提嘴角都很费劲,有着黑暗做掩饰索性也不装了,垂着眼皮缓了会儿,
  他盯着黑靴子多瞧了几眼,鞋尖沾了不少泥土,脏兮兮的样子与谢玉绥一贯整齐的模样大相径庭,一看便知他来的匆忙。荀还是心下一颤,再抬起头看过去时发现那人正侧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石板路上。
  荀还是知道那里有什么,便学着谢玉绥方才的动作,伸出一只手遮住他的眼睛,说:别看,那中场景不适合入你的眼,这样你对我还能有点幻想,不然幻想破灭,我还怎么死皮赖脸地跟在你身边。
  如今已经瞧见了,难不成荀阁主就不打算死皮赖脸地跟在我身边了?这样可怎么好,若是荀阁主不主动,那我就只能将您绑起来了。说出的是玩笑话,只是声音里没有多少开玩笑的意思,低沉正经的声音像是真的要将荀还是绑起来挂在身边一般。
  荀还是低笑出声。
  颤抖的睫毛骚动着荀还是的手心痒痒的,他下意识地想要收手,却在这时喉咙一甜。
  内脏挤压着血气向上冲,荀还是靠着极大的自制力才让那只覆在谢玉绥脸上的手保持稳定,只是压制多时的血却再也抑制不住,丝丝鲜血顺着嘴角流向下巴,又被雨水冲刷赶紧。
  四下脚步声混乱,那是谢玉绥带来的人在收拾残局。
  因着谢玉绥的视线被剥夺,确定什么都瞧不见,荀还是才敢明目张胆地皱起了眉头,耳朵里鸣叫着,他另一只手抓紧自己的胸口,缓过再次涌上来的剧痛,就好似一个铁棒直接插进了胸膛,搅乱了五脏六腑,即便外边看起来完好无损,实则内里早已一团糟。
  自中了那毒时候,时不时地就要上演这么一出,上次恰巧荀还是在东都,而谢玉绥离开去往邕州城,这次不巧,两个人正好碰面。
  雨水中带着点甜丝丝的味道,很淡很淡,在这样一个狼狈不堪的宅子里毫不起眼,毕竟这里刚刚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荀还是本以为这点味道不会引人注意,而被他遮挡着的人也没有要将他手拿下去的打算,他以为自己这个的小动作很隐蔽。
  都是他以为的。
  荀还是想着硬捱一会儿,要么将疼痛捱过去,要么能适应疼痛在这个情况下伪装出风淡云轻的样子,总之不会在谢玉绥面前露出破绽就好。
  算盘打得响,耳鸣再加上雨水拍打地面的声音,按理说荀还是很难听清别的声音,可是即便这样,他还是穿过这一层层杂乱无章的声音里,听见了那人低声说道:你准备挺多久?
  先前的伪装瞬间被扒了个干净,荀还是身子一僵,贴着谢玉绥脸上的那只手同时卸了坚持,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谢玉绥抓住那只手一点点拿了下来,攥在掌心没有松开,紧接着转过身,并没有过多的表情,也没有过多的动作,只是居高临下地垂着眼皮,看着荀还是略微躬起的身体。
  即便夜幕漆黑,荀还是还是精准地对上了双漆黑的眸子,比夜晚还要深沉,在雨水的冲刷下似乎带走了惯于袒露在荀还是面前的情绪,只留下一片冰冷。
  若不是手还被拉着,还能从雨水中找到一点熟悉的味道,荀还是都快怀疑面前是别人假扮的。
  喉咙滚动,荀还是将嘴里的血沫咽下去,感觉到嘴角只剩下冰冷的雨水,这样的大雨之下,不会有血迹残留,这才扬起个笑容问:怎的这样一个表情,瞧着像是要将我生吞活剥了一半,如今是打算跟我算算你父亲的账了?
  他是可以用着玩笑的语气,然而落到谢玉绥耳朵里一点都没觉得好笑,反而眉头皱得更紧,握着荀还是的那只手跟着用力,似是要将那几根消瘦的手指捏碎了一般。
  其实挺疼的,荀还是感觉自己的手快要废了,但是他一声没吭,任由手指越来越扭曲。
  直到小拇指和食指弯到极致,荀还是以为自己真的要废一只手的时候,力道突地一松,谢玉绥问:不疼?
  荀还是嘴唇抿了抿,下意识想说不疼,可不知怎么的,这个关头他突然想起来方才从戴涟那里得到的消息
  如果如今面对的这一遭都是谢玉绥的布局呢,如果他才是那个螳螂,而谢玉绥便是藏匿于身后的黄雀呢?若是荀还是自以为顺利进行的计划,其实都不过是谢玉绥眼里过家家般的闹剧呢?那如今谢玉绥现在这一出又是什么意思?
  或许是因着伤势作祟,或许因着夜里人总容易伤春悲秋,或许因为这倾盆大雨冲刷掉了荀还是一直穿在身上的那层伪装,不知怎么的,他突然觉得有点委屈。
  眼皮下垂,原本上挑的眼尾和嘴角同时耷拉下去,少有地露出一副乖顺的样子,之后用着极小极小的声音说了句:疼。
  他很疼,手疼,胸口疼,浑身没有一处不疼,耳朵里还在嗡嗡作响,要极其集中注意力才能隐约分辨出谢玉绥都说了些什么。
  疼,真的很疼,可是说出来有什么用?说出来就不疼了吗?一切不还得靠他自己挺过去,所以他从未喊过疼,即便口吐鲜血浑身没有一处好地儿,他都没有叫唤过。
  可是今天,就这一瞬间,那一个字不受控制地出了口。
  其实刚说完荀还是就后悔了,他觉得自己就像个没用的人在撒娇一样,还指望着能有人在风雨交加的夜里提供一把伞吗?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已经湿透了,谁还有心思去管别人如何。
  荀还是觉得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矫情的厉害,他在心里暗自唾弃了一下自己,而后深呼吸,下垂的嘴角正要扬起,却感觉到手上突然又加了一个力道。
  手突然被人用力拉了一下,荀还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倾,脸上尚且留着未散尽的错愕,人已经跌进怀抱里。
  因着在雨里站得太久,原本温暖的怀抱此时一片冰凉,荀还是的下巴搭在对方的肩膀上,而后他耳边落了一声叹息。
  血腥味这么重,你真当捂着我的眼睛就能瞒过我吗?
  荀还是还处于懵掉的状态,下意识说了句:这就是你凶我的理由?
  好嘛,更像是撒娇了。
  荀还是难得地觉得老脸一热,话已经说出口不可能再收回,索性荀还是放弃抵抗,整个身子的力量都压在谢玉绥身上,哼唧了一声道:左右我就这样了,王爷方才再晚来一步,估计就没机会跟我说话了,王爷来的真是时候,白捡了个机会,考不考虑现在杀了我?您现在动手,我一定不反抗。
  两人交颈相拥,谢玉绥却感觉不到身旁人的温度,因着距离更近,那股血味也更加明显。
  谢玉绥赶到这里确实匆忙,当时见着荀还是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来的正是时候,可是现在感受着怀里的人,哪怕荀还是再克制,身体肌肉的紧绷依旧没能逃过谢玉绥的眼睛。
  他叹了口气,只觉得胸口闷闷的,想探一下荀还是的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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