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直到酒壶见底,邵经略长叹道:邵府如今就剩我自己了,虽说府邸遭灾并未影响驻扎的军队,可是邵府对于那些人来说就像是一面旗帜,邵府一倒,他们心中的信念也就倒了,哪怕我还活着也没什么大用,或许是因为自我历练过少,跟那些征战沙场的士兵尚且有些出入,所以他们见我更像是见着个小辈。如今邵府出了这件事,祁国趁机攻打的话,我这阳宁根本守不了几日。
  荀还是难得多嘴了一句:不应该让豫王的人接管邵府。
  我知道。邵经略又叹了口气,重复道,我知道,可是知道又怎么样?你觉得我能让当地官府来还是等朝廷?都不行,都不行啊还不如将这阳宁送给豫王算了。
  这是玩笑话,只是两个人都笑不出声。
  杯中酒饮尽,邵经略站起身时身形晃了晃,眼神迷离地在荀还是身上瞟了两眼,突然笑道:早年我在东都见你的第一面,还以为你是哪个山上的精怪,长得那么好看,可又是那么残忍,如今看来,估计你真就是哪里蹦出来的精怪。
  我不知道你出于什么目的一直留在这里,由着豫王将你困住,但我想,你估计快走了吧。
  荀还是抬头对上邵经略的视线。
  邵经略的眼睛已经不能聚焦,明明酒量不行还要硬撑着,一根手指在空中摆摆:等你走了,估计这阳宁这邵府就不在了。
  说完他没有多解释一句,脚下虚浮晃动着出了门,门刚一开就听外面传来惊呼声,好像是那邵小将军一头扎到了雪里人事不知。
  荀还是眯着眼睛思考邵经略最后那句话。
  冬日的夜晚一向来的很快,荀还是喝了酒后就开始犯困,重新倒回贵妃榻上,将那本书遮在脸上一觉睡到了天黑,直到听见门口传来动静,他才哼了一声将书拿开,眯着眼睛见到一个黑色的身影推门而入。
  屋里还有未散去的酒气,邵经略带的酒确实烈,荀还是睡了一觉后觉得头更涨了,眯着眼睛看着那黑色身影越来越近,熟悉的味道里带着雪花的凛冽。
  荀还是眯着眼睛笑了笑,抬手拉着那人的衣襟。胸前受力,那人顺势弯下腰,荀还是手臂环到那人的脖子上,慵懒地哼唧了一声。
  一个轻柔的吻落下,荀还是哑着嗓子道:王爷这是有空来看看我这只金丝雀了?
  荀还是这时眼睛已经重新闭上,懒懒地躺着,之后感觉鼻梁被剐了一下,而后那人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是醉鬼吧。
  鬼是鬼,但不是醉鬼。荀还是睁开眼,这一眼直接撞到一双深沉的眸子里,他轻笑一声,听说过色鬼吗?
  腰间用力,荀还是半个身子挂到了谢玉绥胸前,带着酒气的唇在谢玉绥耳边蹭了蹭:王爷每日给我灌了这么多药,每天滋补火气太盛,这种事情王爷可得负责。
  谢玉绥身形未动,低声问道:不知荀阁主想要怎么负责?
  荀还是又哼唧了两声,修长的手指挑到了谢玉绥的腰封上,手指好似带着火苗,在紧实的腰线上来回跳动。
  话本子里怎么形容那些妖孽的来着?嗯采阳补阴?荀还是笑了起来,要不,采阳补阳罢。
  那双拿惯了武器的手指此时灵巧异常,指尖连落数下,衣衫散落。
  北风敲打着窗棂发出细微的声响,连下两日的大雪终于停歇,阳宁到底地处南方,雪停之际便已化了大半,雪水沿着屋檐落在地上,滴答了一夜。
  第85章
  开始的时候荀还是的念头是好的,知道身为王爷的谢玉绥不会委身于他人身下,他脸皮厚,躺下算不得什么,然而唇齿相接的那一瞬间,荀还是就知道自己完了。
  他至始至终都是一厢情愿地想要在这段感情里掌握主动权,殊不知每一步都受到了对方的诱引,就像今天突如其来的亲密,未必全然都是他的勾动,谢玉绥必定遇到了什么事情,才会顺其自然地将人抱到了床榻上,一发不可收。
  谢玉绥的手探进衣襟时,炙热的温度隔着一层里衣烫的他浑身一颤,而后就听那人用极为克制却又染着沙哑的声音问了句:可以吗?
  荀还是哪里知道可不可以,他只是在睡意朦胧间习惯性地勾动着谢玉绥的神经,因着谢玉绥一直顾忌着他的身体,从未有进一步的越矩,时至今日,混沌的脑子可能已经没有明白这个可以吗指的是什么,也或者是明白了懒得多想,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在里面不停回荡着,声音越来越大,盖过了所有理智,再回过神时,他听见自己应道:嗯。
  没过鞋面的积雪一夜见了底,早起时院子里已经空空荡荡。雪化之后天气尤为寒冷,屋内火盆里只剩下一团漆黑,好在热气未尽,空气中隐约还能闻到一丝丝甜甜的味道,是某种香膏味,带着逡巡不散的暧昧。
  谢玉绥睁开眼时下意识往旁边看去,另一侧空空如也,被褥早已凉透。
  他表情有片刻的凝滞,随即又看了左右,确定床上只剩下他一人,揉着脑袋坐了起来。
  两人几乎折腾了一夜,窗外泛起微光时才一起沉沉睡去。如今瞧着外面的情景时辰不算晚,可身边的人却不知何时无声无息离开,谢玉绥靠坐在床头,一只手撑着额头沉默,突然身子开始颤抖。
  笑声从指尖流露,他仰头靠在床头,过了不知道多久笑声戛然而止,指缝间眼神一凝,咬牙唤了念了一句:荀还是。
  *
  枯黄的林间马蹄声回荡,土地松软,马踏之处留下一串串脚印。
  荀还是带着穆则赶路赶了大半天才见着一处棚子,二人翻身下马,小二赶忙上前将马送到后侧吃草料,二人则寻了个地方坐下歇脚。
  茶棚破旧不知道矗立于此有多久,棚下甚至能看见湛蓝的天空,四处透风难怪大多人宁愿多走些时日,找个城镇休憩,而不愿在此多做停留。
  荀还是自知体力不如从前,又近乎一夜没睡,一早拖着疲累的身子赶路至此已到了极限,若再不休息估摸着就得让穆则背着去城镇寻个大夫救命了。
  坐下时荀还是内心倒抽了一口冷气,强忍着下身的不适和腰间酸软,靠着极大的忍耐力才让面上没露出异样,点了壶热茶驱散灌了一肚子的冷风。
  穆则眼神几次落在荀还是身上,荀还是端着茶杯一直没理,直到第五次飘过来时他出声问道:有话就说。
  穆则见荀还是率先开口,便依着这个台阶下来,道:阁主就这样走了不跟王爷打声招呼没问题吗?我瞧着那王爷对阁主真的很上心,虽说近段时间一直将您困在那里,却也是让您避过风头,瞧着您这段时间身子好像也好了很多。
  有些话,说了不如不说,告别不是任何时候都适合,如果早些时候荀还是将茶杯放到桌子上叹了口气,算了,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晚了,不管谢玉绥这段时间将我困于此地是处于什么目的,到底还是过了一段安稳的日子,少有的没有担心睡觉时会被什么人突然闯入刺杀,确实挺舒坦。
  穆则见着荀还是笑着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此番回东都绝对没什么好事,到时候能不能活命都不好说,荀还是再强也只是一个人,邾国的皇帝再草包到底还是皇帝,手里握着整个邾国,岂是一人所能抗争?
  穆则本想劝劝,想跟荀还是说:若是过得舒坦便不要回去了,管他东都变成什么样子,跟他们都没什么关系,这么多年为国家出的力全当喂了狗,应该好好过过剩下的时光,说不准那位祁国王爷真的能找到治疗荀还是身上的毒药,便不要再回来了。
  可是话到了嘴边,穆则一句话都没说,他知道他劝不住,也没什么立场劝,能过安稳日子这种愿望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一种讽刺手中沾了那么多的血,有多少是来自无辜人,夜里冤魂哀鸣,他们凭什么过上安稳的日子?
  一脚已经踏上了地狱,不如将选择的路走完。
  穆则目光落在一直延伸看不见头的路上,他们没有走官道,而是挑了个比较偏僻的小路。道路泥泞坑洼,到处都是翻起的石子,因着天冷有些地方结了一层细冰,走起来每一步都很难。
  这个茶棚着实不是一个好落脚的地方,二人只饮了半壶茶水便起身准备离开。荀还是歇了这会儿暗自提着内力游走于体内各处经脉,原本酸软的腰松泛了许多,想必骑马能坚持到下一座城镇。
  他起身想要唤小二将马牵来,却在这时听见急促的马蹄声响起。荀还是下意识看去,拐角处正好出现几道身影,为首之人一身玄色衣衫。
  穆则警惕地站到荀还是身前,侧头道:阁主要不您先走,我去拦一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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