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他难受地皱着眉头,面前突然出现一个盛满热茶的杯子。
荀还是接过杯子强忍着咳嗽猛灌了一口,之后又低低的咳了两声才有所好转,站起身时将杯子放到桌子上:何时回来的?
方到。穆则深深地看着荀还是,锡兰各处的船只已经通归完毕,关于太子党或者其他党羽的人已经全部处理干净,凡手里不干净的皆按贪污罪处理。
嗯。荀还是坐到桌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即便外面人员充足,无吩咐这间屋子依旧没有人敢靠近,不用想就知道这热茶是穆则备下的,我这里人多眼杂,往后这些杂事就不用动手了,进出容易露破绽。
穆则嘴上应承:好。
这话荀还是不知说了多少次,穆则也不知道应了多少次,待下次见面就又会重复。
院子里眼看着一群人毕恭毕敬地做着分内之事,事实上每一个都是皇帝放在这里的眼线。皇帝一时不能要了荀还是的命,便只能多放几双眼睛,就好像眼睛多了知道荀还是的动向,就能捏住荀还是的命门为他所用似的。
穆则站在一侧垂眼看着荀还是,自回东都他眼睁睁地看着荀还是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操心的事情却越来越多,梁和昶死的突然,皇帝的态度也着实蹊跷,荀还是就好像又坐回了从前的天枢阁阁主,甚至比从前还要冷血无情,东都的街上再也看不见一道青色的身影晃荡着去青木坊买酒,据说那个老板知道从前买酒的青年是天枢阁阁主时吓得半死。
阁主,水运之事上如今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朝廷上诸事繁杂,想要彻底清剿不容易。
荀还是把玩着茶杯:陛下眼底容不得沙子,既然想要肃清朝廷,那就收拾个干净为陛下分忧。
这段时间荀还是身上的杀戮更重了,在朝官员哪个敢说自己的手绝对干净?如今人人自危,更甚者恨不得吃荀还是的肉喝他的血。
原本只是因着太子和梁和昶的事情牵扯,皇帝欲将梁氏一党连根拔起,核心人员全部抄斩,其余小惩大诫,恩威并施之下起到震慑作用,不成想命令下达之后牵连甚广,整个朝廷几乎血洗了一遍。
大多数的官员都以为是皇帝隐忍梁家多年,如今忍无可忍意图彻底清理,殊不知这一步步都有人推波助澜。
荀还是扣弄着指间小痣轻笑道:水运既然清完了,工部也应该出来溜溜,工部这些年靠着各路工程没少赚,既是享受了这么多年,合该到头了,就是不知道这工部尚书能否承受得住。
说罢他胸口又开始闷疼,喉咙又疼又痒,方才止住没多久的咳嗽又开始没完没了。
穆则赶忙又倒了杯热茶,可还没递过去,却见荀还是捂着嘴巴的手指指缝间流出殷红色的液体,他心下一惊:趁着属下近期暂时无事赶往祁国去问问王爷先前的方子罢,眼瞧着那方子该是有些作用,您这段时间身体恶化的太严重了,恐
恐坚持不到两年。
别去找他,别告诉他。荀还是嘴里含着血沫,说话声有些含糊,无碍,一时死不了,皇帝只是怕我玩的太过,将整个邾国玩进去,他不敢动我却又不甘心,你当我这一院子的人都是摆设吗?不吐点血他们能安心让我留在这?
话虽如此,可荀还是的身子做不得假,他确实越来越差了。
穆则抿嘴不言。
荀还是摆摆手,抹掉嘴角的痕迹:太子手里的筹码不多了,快要忍不住了。
第87章
漕运等事果不其然将工部牵扯了进去,那么一大堆人讨不好,即将被当成棋子替上面的人背锅,总会有些看不下去忍不住又无后顾之忧的,几口就咬上了工部尚书任思远,同时牵扯出早先时日曾任工部郎中的梁弘琛从中吃回扣,受益人还有梁和昶。
按理说到梁和昶这里事情远还没有结束,奈何梁和昶死的仓促,线索到这里几乎断掉,最先松口气的便是太子。
梁和昶跟在太子身边多年,许多事情明里暗里太子都知晓,甚至像这种油水多的还会掺一脚,毕竟无论是养人还是与官员之间相互走动都需要银钱,只靠着每月的俸禄连最起码太子府的开销都不够,自然就需要从其他地方入手。
工部负责众多,除去一应工程建筑以外,道路修葺更是个好差事,许多东西银子抛出去未必能看出来水花,自然也就无从查证,在这里动手脚的可就不止一家了。
在大雪初停的那日,太阳照在雪上晃得睁不开眼,而就是这事,督办漕运的官员好运地躲过了几批人的搜索进了东都,甚至冲破宫门口戍守的侍卫,敲响了登闻鼓。
鼓声沉闷却惊动了整个皇宫,击鼓之人被带入了大内,不久之后太子匆匆进宫。
彼时荀还是正坐在自家窗前,悠闲地端着一杯飘着热气的茶,穆则站在不远处地低垂着眼睛不知在想着什么。
茶叶梗在水面上下浮动,茶并非好茶,荀还是不好这口,也不知道穆则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来一包给他泡上,味道还好,没有霉味,姑且入得了口。
外面艳阳高照却照不化院子的积雪,荀还是推开窗子看了看:是不是得叫着外面的人进来收拾一番,这样进出着实不太方便。
穆则抬眼顺着荀还是的目光看去,随即快走到他身侧,重新将窗关好,确定没有风灌进来才放心道:内院回头我去收拾,便不让那些人进来了。
那些人没有一个是善茬,荀还是不想给他们进内院的机会,穆则同样是这个心思。
其实这个院子、这间屋子里并非有见不得人的东西,只不过荀还是惯了一个人,也没自虐到在身边放个眼线也无动于衷,让他们在外院洒扫已是最大的忍耐。
太子已经进宫有一个时辰了吧。窗户也就开了片刻,荀还是的手指再收回时,指尖却已经开始有些发麻,他轻轻握了握,抱着茶杯道,今日休沐,难为皇帝还要为这些小事动肝火。
道路乃民生根本,算不得小事,皇帝理应上心。穆则转身将炉子上热着的水壶拎过来,在放在桌子上的壶里又添了些热水,工部事情不算小,就看皇帝如何思量如何解决。
荀还是盯着穆则的动作皱了皱眉:再添热水茶香都淡了,这哪里还是喝茶,你直接给我热水喝算了。
穆则不理荀还是的嗔怪,自顾自地将热水填满,而后壶重新放到火堆上,再回来时将被褥又往荀还是身上堆了堆。他本就话少,却是个干实事的,哪怕荀还是态度再冷都不受影响,一来二去荀还是也就由着穆则折腾,荀还是甚至怀疑是不是先前走的时候谢玉绥给穆则灌了迷魂汤,不然穆则怎么变成这样,从前穆则可是半天憋不出一个屁的半哑巴。
眼看着穆则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荀还是啧啧两声,茶水再添入杯中,那颜色明显浅淡了许多,闻着几不可闻的茶香,他突然开始怀念青木坊的酒。
那个敲登闻鼓的小子得留意着,别被什么人弄死了,方景明费了好大的力将人保至东都,可别到了我们这出差错。
好。穆则应声。
还有,太子手里所用人不多了,皇帝若是真的动了工部尚书,那他就不得不做其他的打算,早年就有的念头不可能完全扼杀,那我们就要给他一个理由,让他走出那一步。都已经做了储君,却是连这点决断都没有,优柔寡断怎么能背负起一个国家。如今皇上已经老了,心有余而力不足却还想握着权柄,这可不行。
穆则道:是。
在朝的武将一共就那么多,邵家其实早就是一些武将的眼中钉,明明就剩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将军,却守在阳宁那个位置,别看阳宁地处偏远,又靠着焦祝和祁国,事实上越是这样的地方粮草军饷里的油水越多,随便编一个草寇横行或者他国骚扰都能从国库里抠出点东西,不知道多少人等着邵家倒霉好接管那里。如今邵家的事情皇帝早晚得给个交代,不可能不明不白的下去,这屎盆子原来扣在我头上,你知道为什么皇帝突然反悔了吗?
穆则疑惑:为何?
因为先前的江湖人。荀还是轻笑,太子跟江湖人走的太近了,皇帝不能确定太子手中究竟有多少高手,又在东都安插了多少眼线,在得知半个天枢阁的人都没能将我杀了之后,他可能突然觉得只有我在身侧才能保证他的安全,只有我在东都才能镇住野心勃勃的太子和藏在暗处的江湖人,所以皇帝一直半会儿舍不得我死,他得保证能彻底拿捏住太子,才会考虑对我出手。
可是太子如今势力越来越窄小,而且就算有江湖人在手,却也是些不成规模的人,宫里禁卫军那么多,皇上怎么会会觉得江湖人能瞒过禁卫军直逼内宫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