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一打开门,劳·蜜尔娜已然落座,听见响动,正抬起一双银色的眼?眸,望了过来。
  乌镶月上次见到这双眼?睛,还是被当做拍卖品的时候。那时对方高?高?在上,他对这双眼?睛里的傲慢与审视印象深刻。
  “按照约定,先处理我?和这位之间的事情,巫庚大人?,就不?必参与其中了吧。”
  蜜色皮肤的女人?一开口,便是驱逐宅邸主人?的话。
  巫庚皱紧眉头? ,却没有反驳。
  “我?会遵守约定,因?此,此次交谈,我?只旁观。”
  “抱歉,”劳·蜜尔娜对巫庚微微一笑,“这不?是能被旁人?随便听的话题。我?想?,对这位来说,也是一样的。”
  她瞥了眼?乌镶月。
  巫庚转头?也去看乌镶月,出乎意料,乌镶月点了点头? ,也拒绝他在这里陪同。
  “你看,”大商人?的笑意更深了一点,“并非我?们不?识好歹,但接下来我?们要谈的事,还请给我?们留些隐秘。而且,我?相信,堂堂帝国最?强的炼金术师,也不?会做什么窃听的勾当,对吗?”
  话都说到这份上,巫庚没了理由留下,更没了做手脚的机会。
  他看了眼?劳·蜜尔娜,冷哼一声? ,又对乌镶月颔首,说了一句“我?在门外”,便退了出去。
  会客室门关上,内部只剩下两个人? 。
  劳·蜜尔娜还没开口,就见黑发?少年从容坐到了她的对面,神色平静地开口了。
  “开出你的条件。”
  “什么?”劳·蜜尔娜顿了一下,又笑,“我?本来想?装一会无知少女,可?惜气质不?符,而且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你和巫庚合作?了。”
  乌镶月言简意赅地甩出了最?有利的证据,“而且你找上门来,简直把提示明明白白摆在我?面前,叫人?难以忽略。”
  他原以为,劳·蜜尔娜是想?杀了他。
  或许这也没错。无论是拍卖会上,还是后来寻找的举动,都是想?杀了他,但不?是指这具身体,而是指他披着的“无相大人?”的假面。
  听了一通巫庚的话,他却找出了盲区。
  既然要叫他身败名裂,又何必这么曲折。他不?是无相大人? ,劳·蜜尔娜或许没有确切的证据,但只要随便做一个局,逼得无相大人?出现,就有机会揭露真身。
  可?是她没有,她反而选择了颇为复杂的办法。又是引诱他出现,又是要拍卖他,又是追杀,最?后还和巫庚合作? ,要抓住他。
  再加上主动前来,而非逼迫巫庚将人?送去。
  种种手段,比起赶尽杀绝,更像是在……
  “你在测试我?,对吧。”
  黑发?少年直指核心,一句道破天机。
  想?要让他陷入绝境是真的,但想?看看他有何种手段,也是真的。
  劳·蜜尔娜眉头?轻挑,依旧是看不?出情绪变化的微笑,没有表现出一丝他说的对或错的倾向。
  乌镶月并不?气馁,重复道。
  “所以,你的条件是什么?”
  “你知道,自己在和谁谈条件吗?又知道,与我?谈条件,会付出什么代价吗?”
  劳·蜜尔娜终于收敛了笑意,银色的眼?睛一扫,威严与凌厉便沉沉压了下来。
  “我?确实不?太?清楚。这世上很多人?都说,和你谈条件,要么被吃得尸骨无存,要么被嚼得渣都不?剩。”
  黑发?少年语气轻快,颇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天真似的,与她对视。
  “但我?知道,你不?止是举世闻名的大商人?,操控人?心的谈判手,也是……我?们加卡托兰的七星之一。”
  “劳·蜜尔娜大人?,我?不?知道你如何看穿我?不?是无相大人?,但为了得出这个结论,你恐怕得知了不?少关于我?的消息,无论是假扮之前,还是假扮之后,我?的所作?所为你一清二楚。我?猜,正是如此,你才会给出这样留有一线生机的'考验'。”
  “作?为考验,自然是成功有奖赏,失败有惩罚。惩罚是死?亡,而成功……”
  乌镶月端起面前的茶杯,对她笑了笑。
  “成功的话,我?就拥有了,像现在这样,和你聊一聊的机会,对吧。”
  第44章
  世上很少有人知道。
  劳·蜜尔娜第一次与无相大人相见, 还?不是帝国有名的大商人。
  或者说,那个时候,她还?是个必须穿着男装,不敢露出真?容,做一些投机倒把生意的小摊贩。挣到的钱,除了供养自己?与年幼的妹妹,所?剩无几。
  帝国虽不反对女性?经商,但对女性?商人总多几分轻视。
  倘若年纪尚幼, 更是连敷衍都?不掩饰,只当她是个冤大头。
  劳·蜜尔娜因此用深色脂粉遮盖轮廓,用布匹勒紧胸口,又操起?一口粗粝冷淡的少年嗓音,才得了正常商人的待遇。
  她日日亲自穿行?在底层,却时常观察更高级的店铺生意,对市场风向极为敏锐,几乎贵族们刚兴起?什么物件,她便找了相似的仿造,在底层贩卖。
  风向一直是从上往下吹的。
  那时,劳·蜜尔娜没有什么依仗,每每靠着先机挣了一笔钱,还?未等生意扩大,周围便会继而连三冒出相似的商品。
  甚至比起?她带来的仿造品更加精美, 更加便宜。
  生意快速跌落,最后不得不低价贱卖, 挽回微薄的损失。
  那些抢走生意的商贩讥诮:“做生意还?是得老实一点,靠一点小聪明抢了别人的,还?不是得乖乖吐出来。”
  劳·蜜尔娜掐紧手心? , 面上笑意盈盈地认了。
  “是啊,总得摔一跤。”
  她并非没有愤怒,但愤怒改变不了事实。做生意向来是你多吃一点,别人就少吃一点,蛋糕就那么大,不争不抢便一口也吃不到,说是你死我活的丛林也不为过。
  于是她改换策略,找价格最优的原料商合作,自己?带人制作。
  成本尽量压低,质量提高。
  这回他们没法?做出价格更低的商品,也没法?保证更好的质量。
  于是,他们直接纠结人手,掀翻了她的摊子。
  花费三天? ,熬得红血丝都?出来的卖品摔了一地,被粗暴踩碎,眨眼间,变成毫无价值的垃圾。
  劳·蜜尔娜被堵在角落,看着一切快速发生,又快速结束。
  “滚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他们临走前啐了一口,浓痰飞到劳·蜜尔娜的脚边,正好淹死了正欲起?飞的小虫。
  有贵族撑腰的本地商贩,根本不怕赶走一个外地商人。周围的人或怜悯或漠视,司空见惯般,说着“真?是倒霉”。
  倒霉吗?
  劳·蜜尔娜一言不发,将摊子收了,又掏出仅剩的钱财,数出几块,买了块甜糕回去。
  “这是……那里来的?”
  面对妹妹欢呼雀跃又小心?翼翼的神色,她微笑,“姐姐挣了钱。”
  是的,她总能挣到钱,她绝对不会输。
  她凭什么认输?
  她会赢的,赢过这该死的“运气”,直到有一天? ,再也没有人敢来抢走她的生意。
  然后。
  在那个时候,那个一点也不光彩,也不深刻,灰扑扑的叫人作呕的时刻。
  劳·蜜尔娜遇见了无相。
  对方打?扮得古怪,大白天?还?一身黑袍,面容挡得严严实实,引得不少人频频侧目。
  行?为也奇怪,像是来市场上闲逛。
  目光注视的方向却很奇怪,不是停留在商品,而是摊主的脸。
  不像是来买东西,反倒像是来找人。
  彼时思考如何?开展新?的商业的她,不明白为什么一晃眼的功夫,这个奇怪的黑袍男人,就站在了她面前。
  “有什么事?”
  劳·蜜尔娜压着粗粝的声?音,手已经摸向短剑。
  黑袍男人的视线在她脸上顿了一会,忽然问,“你愿意成为我的下属吗?”
  “……什么?”
  彼时惊愕异常的她,还?不知道对方会是未来大名鼎鼎的人物,只觉得荒谬。
  这人自称无相,说自己?手下有一些人,如果她愿意成为他的下属,他可?以提供帮助,让她发展自己?的商业。
  无相,也是个奇怪的名字。从头到脚,都?在诉说着可?疑。而且实在是过于巧合。
  前脚正烦恼该怎么办,后脚便有人说要给她机会,简直像是一个美味至极的陷阱。
  她该拒绝的。
  可?一个不敢冒风险的商人,与困于浅滩的鱼虾无异。
  她说,“好。”
  后面的事超乎想象的顺利。
  她跟着无相去了所?谓的加卡托兰,挑走了一队人作为她的下属,建立了基础的联络,还?得到了一笔投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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