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柔软的声音带着天然的怜悯。
  修长的手指穿过少女的头发,在她的脊背上轻轻拍打着,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明明是自己挨打了,需要安抚的人却是阿织。
  抱歉,吓到你了。继国岩胜语气里竟有几分生涩的歉意,他抬手用指腹蹭了蹭嘴角的血迹。
  双生子极为相似的脸上满满都是疲惫,甚至还带着一种没隐藏好的脆弱,眉宇间沉淀的威严与深沉都消失不见。
  没、没有阿织慌乱地摇头,目光不由自主得落在他脸颊的红痕和嘴角凝固的血迹上,眼睫濡湿,鼻尖抽动了一下,怎么能打你呢?
  即便是不明缘由,她肯定也是会站在继国岩胜这边。
  继国岩胜始终注视着阿织,看着她抿着的嘴唇,看着她惊慌如小鹿的眼神,心中那份扭曲的情感竟然被满足。
  他用带着血渍的手指轻轻擦去了她的眼泪,然后扶着她的肩坐下,单膝跪地:阿织。
  暮色漫过廊檐,阴影被拉得越来越长,圈在两个人的周围,像是冰冷的牢笼。
  继国岩胜声音很慢,他用足够的时间等待着阿织那双漂亮眼睛与他对视上后,才不紧不慢地接着往下说:你能否帮我一个忙?
  第92章
  小姐,请再稍抬手臂。年长的侍女在她身后恭敬地低语,拉住最后一根系带。
  阿织懵懂地抬高手臂,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人偶,任由侍女用华贵的衣服去妆点她。
  
  继国家族需要一位主母。年轻的家主放低了声音,单膝跪在她面前,像是在祈求,只需稳定形势,我也好向父亲交代。
  这只是权宜之计。
  面对着那张被掌掴后的脸,阿织没有办法拒绝。
  这是一个专门为她设下的陷阱,不算是很高明,但够用。
  阿织从来都不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如果继国岩胜问她这样的情况该怎么办,那她回答的就是不知道,她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做。
  可现在继国岩胜给她想好了具体的解决办法,把她能做的给列举出来了。
  就像他说的那样,只是假装成婚稳定时局,除了这个,其他的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两样。
  那她怎么可能不帮忙呢?
  如果000和缘一在的话,肯定也会同意的,阿织经过深思熟虑,慎重地点了点头。
  继国岩胜沉默了,像是没想到阿织会那么轻易就答应了。
  片刻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注视着阿织的眼睛说道:假成婚这件事不要告知旁人。
  阿织惊讶地歪头望着他:连缘一都不能告诉吗?
  继国岩胜点头:这件事越少的人知道越好,多一个人就增加了暴露的风险。
  而且,缘一正忙着除鬼,不必分散他的注意力。
  他说的很有道理,阿织一下子就被说服了。
  
  于是就有了刚才的试衣。
  昨日阿织才同意,今天继国府就公布了婚讯,并且把婚典定到了后一天。
  这在外人看来是非常仓促的,而继国府内,一切却是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
  
  阿织从未穿过这样繁琐的衣服,
  纯白的襦袢、素雅的打褂、以及绣着精致家纹的褂下,一层层将她包裹。
  只是把衣服全部穿戴完整,就花费了不少时间。
  很合身。
  宛若天女
  真是天作之合
  侍女们忍不住笑着赞叹,但那些称赞却仿佛离阿织很远。
  衣服华贵却沉重,穿在身上的时候,阿织觉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些,整个人像是被束缚住了。
  她尝试着走动一下,尽管已经刻意放慢了步伐,几步之后还是不小心踩到了衣角。
  明天我要是摔倒了怎么办?阿织抿着唇,开始苦恼起来,她害怕在众目睽睽之下丢脸。
  小姐不必忧心。侍女捂嘴偷笑了起来,把这当做是新嫁娘婚前的焦虑,明日我们会随侍在旁。
  阿织确实是在焦虑,但她的焦虑和侍女所说的不太相同,她的是来源于内心深处的那份沉甸甸的责任感。
  她没有大多数新娘的羞涩,心里想的是该如何扮演好一个新娘,来帮助可怜的岩胜度过难关。
  话说000和缘一什么时候回来?
  一遇到问题,阿织就忍不住去想他们。
  继国岩胜没有错过这段可爱的对话,他唇角噙着一抹笑,刚才因家臣强烈反对而产生的不悦也随之消散了。
  按照规矩,这个时间他是不该来的。
  只是继国岩胜刚刚从一场争论中抽身,那些平日里自持身份的家臣,如同愚民那般争吵得面红耳赤,几乎无人赞同他的婚事。
  但他并不是来征求意见的。
  他冷冷地道:我意已决!
  然后就无法控制地来到了阿织这里,这个时间她果然在试衣。
  继国岩胜没有让人通传,而是在外室坐下,脑海中却在想象阿织穿上婚服是何等模样。
  那是请手艺最精湛的工匠打造的白无垢,使用高级的绢缎,辅以最精巧的刺绣,耗时四个月制作而成。
  所有的想象都没有亲眼所见的那么惊艳。
  阿织被提醒了继国岩胜已经等候多时了,于是她就慢慢移步到了外间,虽然被搀扶着,但还是有些担忧地看向脚下的路。
  衣摆扫过木质地板,发出沙沙的声响,纯白的身影朝他走来。
  雪浪在足底翻开,腰带勾勒出纤腰的弧度,缎面的打褂透着莹润的光泽,层叠的振袖微动,银线勾勒的家纹在上面流淌。
  无一不说明着这身衣服的贵重。
  乌黑如瀑的长发尚未束起,只松散地垂在身后,浓烈的黑与雪白的肌肤和婚服映衬,最醒目的莫过于那唇中点上的一抹红。
  她低垂着眼睛,五官精致美丽,纯白的嫁衣在她身上,焕发出一种不染尘埃的圣洁。
  在某一瞬,少女低垂着的眼睛忽得抬起,眸光闪烁着看向他。
  简直美得惊心动魄。
  继国岩胜呼吸一滞,良久才开口说话,嗓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喑哑:很美。
  他本该用高雅的诗歌去称赞他的妻子,可话到嘴边,只有这最简单的两个字能表达出内心最真切的感受。
  是的,他的妻子,他的夫人。
  明日,阿织就要正式冠以他姓,成为继国织了。
  在阿织眼中这是一场虚假的婚礼,但在别人眼中,阿织确实是他继国岩胜娶的妻。
  而从此以后,阿织与继国缘一将毫无关系,他甚至可以让他们再不相见。
  侍女们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衣服可还合身?继国岩胜走近了些,来到了距离阿织很近的位置,好似真的在询问婚服是否合适。
  合身。阿织抬起手臂向继国岩胜展示,宽大的裙裾随着动作微微旋开,可是好重!
  她嘟囔着,声音却很软,像是在撒娇。
  这个简单的动作,配合她微微侧头的姿态,让她的脖颈弯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脆弱而又极具吸引力。
  继国岩胜想用指尖去感受那细腻的皮肤,用牙齿在她纤细的颈侧留下永不磨灭的印记,想让她的眼中从此以后只有继国岩胜这一个丈夫。
  他的眼神,一寸寸地扫过少女被纯白嫁衣包裹着的身体,从纤细的肩颈,到不盈一握的腰肢,最后停留在被白袜包裹的足上。
  目光所及之处,连空气都变得炽热而粘稠。
  没等阿织察觉,继国岩胜又恢复成了冷静自持的模样,他轻笑了一声,比平时多了几分温存。
  忍耐一下吧。
  ◇◇◇◇◇◇
  白帽垂下的纱隔绝了视线,外界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遥远,只有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变得愈发明显。
  天还没亮的时候,阿织就被从暖和的被褥中摇醒,所有人都围绕着她而忙碌。
  华贵繁复的婚服再次加身,乌发也被挽起,角隐和白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殷红的唇和精致的下颌。
  这样大的声势,让阿织的假扮又变得沉重了,她没有后悔,又开始怀疑自己真的能做好吗。
  阿织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了,她心脏砰砰跳,眼睛里出现了茫然无措,手指紧紧攥着柔软的襦袢衣料。
  很快又被提醒这样不合礼数。
  时辰已至,请夫人移步。
  婚典正式开始了,阿织深吸了一口气,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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